南戲傳奇/香祖樓/第十二齣
第十二齣 蚓悔
中淨上家無擔石輸百萬,一擲千金稱好漢。賭不迷人人自迷,送得精光還誇手段。我李蚓,前此開設銀店,專以偷換錢糧元寶為生。不料忽然敗露,被我顯個神通,將他們問成絞罪,得以逍遙事外。後來仲家求我女兒做妾,我定要千金,不能短少分釐,他竟將二十封花紋兌足,然後討去。咳!單恨賭運不濟,這些銀子,只彀我三個月穿喫頑耍。如今弄得精空,無法可制,昨夜想出一條妙計,待老婆出來商量則個。丑上閉門三月大家坐,喫得肚皮都脹破。喜他好賭不好嫖,偶然來家還不空過。中淨娘子,一千兩頭昨日完了,怎好?丑怎麼就完了?我每日勸你不要賭錢,你不肯聽,非要弄到這個田地才罷。哭介天那!我好苦命那!中淨咳!銀子是人掙的,有甚稀奇。我去賭場上,原想贏別人的,誰知如此?總是運氣未到。耐煩些,等我交了運,自然日進斗金。丑天殺的,你心腸不好,還有甚好運交得?卻在此哄老婆。我只問你,那賭場上有甚滋味,你這等着迷?中淨這個滋味難以形容。我大概說說你聽:紙牌上手,心坎生花。骰子落盆,眼光出火。豈但三餐不想,並且百病俱消。凴他狗腿烏龜,不異至親好友。任你炎天雪夜,都忘食少衣單。正人遇見,也知略略羞慚;苦口相規,亦覺微微感動。轉身依舊,皆因難改貪心;過耳即空,乃是天生敗種。丑如今怎麼處呢?中淨我有一計,不愁和你下半世受用。那仲家有的是銀子,怕的是官法。我已去約高駕來,叫他向主人說,速速立我女兒為正室,不然,再與我五千兩。他若兩件都不肯依,我先在縣中告他一狀,說他壓良為賤。縣官若偏護他,我就進京,到都察院提督衙門,分頭告他,叫他父子都丟去那頂紗帽,不怕女兒不送轉來。丑阿呀!拖牢洞的,好歹毒心腸!你我受他活命之恩,怎好反面無情如此。中淨啐!為人在世,要想發財,還講什麼良心天理。詐得女兒回來,又可得一番重聘,可不好麼。
中呂駐雲飛別換明珠,不許癡兒憶故夫。改繡鴛鴦譜,另寫姻緣簿。丑我本待不允,怎奈我穿喫慣了,受不得淡薄。沒奈何,只得依你罷。奴,生下鳳皇雛,萬千辛苦。報你恩情,把作搖錢樹。須打疊雲髻重煩阿母梳。
只是高駕到來,怎好意思剪直硬來?中淨怕什麼,我有主意對付他。若到急時,你便出來做死做活,不怕他不入圈套。
前腔蠢笨豪奴,有甚才情敢捋虎鬚?丑他若提起救你之事,怎好答對?中淨這有何難。鄉宦說事,囑托地方官,大干法紀。他若認真,把做話柄。我索性寫好狀子,說他指官招搖,挾制小民子女。老裴有多大膽子,敢認脹嗎。說他買盜將良污,改嫡翻為庶。丑夫,你謀略賽孫吳,刀鎗滿腹。妙算無差,必定從今富。只是一件盧雉當盆莫再呼。
末上行來三折巷,去會兩頭蛇。李師父有麼?丑下中淨高大叔來了,請坐。末何事見招?特來領教。中淨自小女彩轎出門,我即下船往外,三月而歸,見拙荊眼睛哭腫了,說道仲家現有夫人,竟將小女做妾,不勝心痛。高大叔,你原說續娶作正室的,怎好主僕同謀如此?今日請教,還是怎樣辦法?末駭立介老李,你在此說醉話,還是瘋話?中淨我問你正經,怎麼反推聾做啞起來?末阿呀!了不得!青天白日,你敢作怪,我老爺難道做你的女婿麼?中淨愛親做親,也論不得貧富。末跳介反了,反了!中淨跳介反了!反了!末李蚓,你受家爺活命之恩,難道忘了?中淨我又不曾害病,你主人又不行醫,此話從何說起?末罷了!你待怎麼樣?中淨多年朋友,說亮話罷,煩你速去說,快快立我女兒為正室,萬事干休。不然,送五千兩銀子來,我保全他那頂紗帽。末了不得!你莫非想錢想得瘋狂了。中淨放屁。末怒介你敢罵我!打嘴介中淨好打,好打!我與你兩件東西看看。袖出三紙介這一張先往縣中告你主人,倚官謀佔,壓良為賤的。我狠知縣官與你家相好,未必中用。哪,這一張進京,在都察院告你老主人,縱子橫行。這一張在提督衙門告你小主人,居鄉不法的。你來,再打我兩下,我就怕了你家的勢頭,便不敢去告狀了。末氣極介阿呀!李蚓,天理王法何在,你敢於如此?中淨高駕,天理王法何在,你家敢於如此?末咳!罷了,罷了。
前腔萬惡奸徒,翻手為雲覆手雨。情理難容恕,計較真凶毒!中淨奴,怎把我兒軀,奉承伊主。半萬花銀,或可商量做。可恨你富貴人家枉讀書。
丑披髮哭上屈那,屈那,我的乖乖肉兒呀,是我父母害了你呀!末來來來,你去叩謝夫人,同女兒親見的,怎說夫人不在,向丈夫說鬼話?丑你說夫人暴病死了,我才肯應允,豈知你們做成圈套,騙我乖乖的麼。撒潑介我與你拼了命罷。撞末,末避,丑滾地介地方,救人呀!末阿呀!一發了不得了。
前腔忌憚全無,蛇口蜂針一般毒。遍體蜈蚣足,一隻胭脂虎。丑起,扯中淨介夫,他勢焰壓鄉閭,結交當路。你休得螳臂當車,動太歲頭邊土。中淨我為人一生耿直,寧死不輸這一口氣。你與我料理行裝入帝都。
末不必如此,我且回去,將你這些道理說明了,再來回復何如?中淨使得。拱候了。喂,老高,放聰明些,他家五千銀子,氈上一毫。你若辦得有竅,我自然不白勞你。末放屁。阿呀!罷了,罷了。急下中淨如何?丑我的哥,我真真就服死你了。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