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雪中人/第十三齣
第十三齣 賞石
雜扮四將上淮陰三十冠通侯，一飯千金豈足酬。尚有信陵君不死，肯施恩惠到窮鳩。俺等廣東各鎮總兵是也。奉提督軍門檄調來省，齊集轅門，待元帥陞座，一同進見。下內鼓吹，隊子引淨上
北黃鐘醉花陰富貴應須致身早，看鬚眉已非年少。一旦的開幕府拜嫖姚。儘人呼楊僕班超，渾未見餓夫殍。坐介俺吳六奇。剿撫群蠻，肅清嶺海。蒙聖恩特授兩廣水陸提督，統轄軍民。前者奏保海寧查先生，幸蒙天恩釋放。俺着牙將邀他到來，一申故舊之雅。適接汛兵飛報，來船已入府境，俺當率領部將郊迎十里，方為恭敬。四雜上各路總兵官告進。提台在上，諸將稟參。淨不勞，常禮罷。列位，俺昔時落魄，曾受海寧查孝廉大恩。今遣人迎來嶺表，意欲屈列公同本帥郊迎道左，未知可否？雜此乃大人盛德高情，好賢忘勢，末將等願隨鞭𩍐，瞻仰文星。淨如此，分付起馬。眾喊介看了這組練雪光搖，猶記得六花中醉眠倒。下雜搖船，生引副淨上
南畫眉序身逐嶺雲飄，若個無端做圈套？小廝，前面又是廣州了，我等行到何處方止？副淨今早起來，連張幹辦都走了，好生作怪。生呀！這是什麼意思？甚白衣蒼狗變幻逍遙？船家，那張千呢？雜他說進城買東西，叫我在此十里亭前，泊船等他。副淨官人，你看這廣州風景，大不相同。木棉開萬樹珊瑚，荔支綴千林瑪瑙。內鼓吹呵導，雜泊船介生船家，岸上頭踏，是什麼官員？雜是兩廣提台，水陸軍門大人。下生好威嚴炫赫也。將軍鼓角從天下，雷轟處一聲銅砲。
末奔上查爺請登岸，家爺親來迎接哩。生就是這位提台麼？末正是。生請問姓名？末一見就相認，不消問得。暗下淨引四將，列隊長跪。生急上，跪扶介君侯請起，僕何人斯，敢勞如此隆禮。淨起，執生手，大笑介查先生，別來無恙？生呀！原來就是吳兄。副淨背吐舌介咦！好體面叫花子。暗下淨左右，請查爺上馬。淨執鞭介生君侯如此，可不折煞培繼也。淨好說。各上馬，鼓吹繞場，到衙各馬下介淨先生請進。諸將廻避。掩門。眾散下淨捺生上坐，跪膝前介昔年賤丐，非遇先生，何有今日。幸先生辱臨，糜丐之身，未足酬德。生掙起，同拜介君侯乃曠世英雄，查生幸得納交疇昔。今叨遠迓，足稔高懷。大丈夫雌伏雄飛，正自爾爾。何必苦念前塵，轉令查生慚愧。淨安生上坐，生移坐對面，各坐介淨先生說那裡話來。
北喜遷鶯深感你恩同重造，大廠着孝廉船，任乞丐吹簫。招也波邀，向孤山放俺飢鶴。生敢問君侯，別後作何進止？淨其時嶺南賊焰薰天，朝廷遣經略南征，俺在梅嶺相遇，挺身投謁，備陳剿撫之方。當蒙授職副將，領兵前部，俺以遊劄三十道，招降各寨，又奮勇跨海，盡殺群蠻。蒙恩陞授此職。生壯哉吳生！真丈夫也！淨幾年間把血點霜痕染戰袍。生銅柱勳名，功成唾手。俺好喜也！淨說甚麼銅柱標，都是你飯王孫垂青餓殍，甫能夠決起蓬蒿。
生昔見君侯飲啖非常，已為心醉。後來湖上再領高談，益信異人抱負。
南畫眉序赤手握龍韜，自古風雲起屠釣。幸班荊杵臼得訂窮交。只是一件，小弟以疑獄牽連，甫脫鋃鐺，便叨行李。兄在嶺南，何以知我下落？淨俺閱邸報，見先生株連之案，寢食俱廢。那日先生卻聘光景，俺曾目擊，豈容坐視。為此，具疏飛奏，並以全家十口相保。幸天佑端人，得以重瞻雅度。生呀！原來釜底遊魂，得甦殘喘，皆出君侯所賜，敢不肝腦塗地乎！跪拜介淨不敢！不敢！生問因誰渡蟻編橋，卻是你開籠放鳥。淨俺日夜思念先生，為此差人相接。又恐風影招搖，故爾令家將一路含糊，幸勿見罪，生則被你瞞煞查生也。杯蛇弓影方明白，纔見你兵機神巧。
外、末家將上請上宴。淨今日故人相見，不用軍中歌舞。承値，叫家樂伺候。末領鈞旨。內奏樂。淨命設上席、旁席，生辭再三，乃設席斜對，淨把盞定席介淨請先生滿引一觴。
北出隊子和你把金樽頻倒，可記得鬭飛霙酒興高。牙兵輪獻肴饌介生過費了。淨只不過健兒行炙逞粗豪。把鹿尾羊羫次第燒。抵多少渴飲花蠻血一瓢。
末稟介家樂登場，演的是《五仙獻瑞》。扮仙人穿五色衣，一少年、四老人騎五色羊，各持六出穀穗一枝上
南滴溜子為歲慶豐亭，人登壽考，現嘉禾九穗，結成香稻。我等五羊仙客是也，當今世運昇平，人民安樂，為此將五色嘉穀，布滿人間，願飢饉永除，倉箱充裕，一般春祈秋報。但願人間長者多，街頭餓夫少。卻不道種豆栽瓜，皆是自討。
下淨俺嶺南有傜僮蠻歌，倒也別致，若不嫌鄙俚，着他們演來，以博先生一笑。生問俗採風，藉資聞見。既有新聲，即求相示。淨吩咐演《劉三妹》。末傳話介旦仙裝上郎種合歡花，儂種合歡菜。菜好為郎餐，花好為郎戴。小仙劉三妹，新興人也。生於唐時，年方十二，淹通經史，妙解音律。遊戲得道，往來谿峒間，與諸蠻操土音作歌唱和。後來得遇白鶴秀才，遂為夫婦，成仙而去。今諸蠻跳月成親，祀我二人為歌仙。你看秀才乘鶴來也。小生仙裝乘鶴唱上
蠻歌思想妹，蝴蝶思想也為花。蝴蝶思花不思草，我思情妹不思家。下鶴介三妹，你看月淡風和，和你聽蠻子們兒女踏歌去。攜手行介旦唱妹相思，不作風流到幾時。只見風吹花落地，不見風吹花上枝。立高處介小旦頭頂橫一箭，以髮上纏垂下，戴各花。身穿長黑裙，上畫白粉花水紋。胸背間垂鈴錢數串。唱上誰說山高不種田，誰說路遠不偷蓮。高山種田喫白米，路遠偷蓮花正鮮。俺曲江傜女，今日唱歌擇配，你聽一個哥哥唱得來也。雜扮男傜首裹花帕，穿彩衣，赤腳，腰刀掛弩，耳垂大銀環。唱上娘在一峰也無遠，弟在一岸也無遙。兩岸火煙相對出，獨隔青龍水一條。相摟介女俺愛煞你也！雜俺愛煞你也！女唱妹同庚，同弟一年一月生。同弟一年一個月，大門同出路同行。男唱思娘猛，行路思娘睡思娘。行路思娘留半路，睡也思娘留半床。負女下貼穿白布桶裙，自腰拖地，裙上畫五色花額聳一髻，上插大釵，釵上掛銅環。耳墜垂肩。兩頰上畫五色花卉，手持花扁擔一條。唱上妹金龍，日夜思想路難通。寄歌又沒親人送，寄書又怕人開封。俺黎女是也。雜袒胸赤足，頭挽一髻，上直竪雄雞毛一根，橫插牛骨簪。兩邊插金銀鈀。身穿短衣及腰。手持藤弓竹箭。唱上妹嬌娥，憐兄一個莫憐多。勸娘莫學鯉魚子，那河又過別條河。相見笑介貼唱妹相思，妹有真心弟也知。蜘蛛結網三江口，水推不斷是真絲。雜唱妹珍珠，偷蓮在世要同居。妹有真心兄有意，結成東海一雙魚。負貼下旦仙郎，你看他們一個個成雙作對去也。小生便是。合唱蟲兒蟻兒都成配偶，各自風情各自有。俊的俊來醜的醜，蠢蠢癡癡不丟手。怎如我兩個石人緊緊的摟。
相抱下生耳目一新，可稱絕倒。淨移席到園中去。起立行下內奏樂。場設石山一座，荔枝二三樹，中設一席淨、生更衣上定席對座介淨左右，將俺嶺南之酒盡數取來，待查爺品題。末、外用長盤各列酒器數件，跪獻介末這盤內是靈谿酒、羅浮春、萬戶酒、陽江香、龍潭清、百末酒、嚴樹酒、荔支酒、倒捻酒、燒春酒。外這盤內是七香酒、甜娘酒、凍橘酒、冬白酒、春紅酒、琥珀酒、換骨酒、玉泉酒、百花酒、蘭生酒，共二十種。淨放下。外、末置酒案上介淨先生，請一一嘗之。生妙阿！公真酒家南董，奈查生不勝杯勺何。淨先生，
北刮地風怎做得不飲從他酒價高，抵多少戲解金貂。渾不借石尤風信留仙棹。待俺奉陪者。連飲大杯介生兄飲益豪矣，暢哉！淨俺本是雪裡芭蕉，飲三蕉那便酕醄。左右，向林中採鮮荔支來與查爺解酒。外、末取盤盛荔支送介淨你看這玉肌膚絳紗籠着，似藐姑神怯褪紅綃。生竟體芳甘，色香雙絕，真覺枕席丹膏，沐浴瓊液，是好一盞涼仙體也。淨先生，那不是三月青，七夕紅，赬虯珠小。趁風枝露葉閒擺搖。甚將軍留下柯條。
生起緩步見石介呀！異哉靈石也。
南滴滴金是誰人偷剪蓬萊島，似一朵飛雲停住了。君侯，此何石耶？淨此石乃英州所產，奚足為異。生你看，丹厓青壁，嵌空玲瓏。挺二丈外嶙峋，具三山之縹緲。說甚壺中九華，硯北群峰也。這浮嵐暖翠天然巧，只合具衣冠，攜米老，將他拜倒。淨先生，既如此賞心，何不錫彼嘉名，留為佳話。生使得。淨叫侍女們捧筆硯來。二旦艷妝捧筆硯上筆硯在此。生形同雲立，紋比波搖，名曰「縐雲」可乎？淨好個「縐雲」名字。請先生寫向峰腰者。生把筆書介若比丈人峰，年尚少。便是六甲五丁，也難得動搖。
淨這擘窠大字，寫得委實奇妙也！
北水仙子看看看，看逸勢飄；運運運，運腕力千鈞把山壓倒。生向石撫摩不已介淨拚拚拚，拚衫襟霑漬莓痕；恨恨恨，恨不把蒼苔先掃。是是是，是真心向石交，不不不，不愧你枕流人躭邱壑。侍女們，再將酒來。二旦遞酒介先生為縐雲浮此一白。生使得。立飲介淨恁恁恁，恁把平昔胸中塊磊澆。只只只，只有這寒山一片堪同調。可可可，可待要挾泰岱把海門超。
生醉介查生醉矣。二旦扶介
南雙聲子茶煙嫋，茶煙嫋，將竹逕新除掃；玉山倒，玉山倒，倩紅袖輕扶了。淨侍女們，掌燈，送查爺安寢去。又二婢執紅燈上曉得。生、四婢合蘭麝繞，蘭麝繞；銀爉照，銀爉照。把還鄉客夢，暫歇今宵。
擁生下淨大笑介好一個倜儻查先生也！左右，明早分付備下海船，撥一千夫役，將此縐雲山子，送到海寧查府園中安置去。末領鈞旨。淨
北尾煞軍令行時動山嶽，認飛來峰影飄搖。把一座釀春園妝砌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