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采石磯/第三齣
第三齣 醉吟
丑上太儀前日暖房來，囑向昭陽乞藥栽。敕賜一窠紅躑躅，謝恩未了報花開。咱家高力士。萬歲爺自召楊娘娘入宮以後，坐雙行並，暮樂朝歡。昨日沉香亭牡丹盛開，命咱往召學士李白，前來賦詩。咱想國家大事有宰相擔承，武備有將軍勾當，平白地設下這個翰林衙門，聚集一班書獃子，擺尾搖頭，咬文嚼字。見了咱們，一些禮貌也沒有，大模大樣。咱家寵壓百僚，司禮六宮，諸王稱為兄弟，各官拜於下風。偏是這個李白，擺開一個大架子，挺着一個酒糟頭，掘着一個醉屁股，直着一個壞嗓子，高力士長，高力士短。咱待與他計較，又恐萬歲爺見怪。前日安祿山封王遊街，他竟倚酒放瘋，一鞭將他打下馬來，萬歲爺也不理論。咳！萬歲爺呀，他那幾首臭詩，還是安得邦，定得國，你卻希罕他則嗎？可恨咱家念書不深，若是謅得上幾句來，也不受這樣狗氣。方才到他寓中，遍尋不見，他家童兒說，想是在酒肆中，入攘那黃湯去了。呀！那邊踉踉蹌蹌來的，不是他嗎。哪哪哪，紗帽歪着，員領披着，真真一個道地混帳行子。什麼謫仙人、大才子，咱家實在瞧他不起。怎麼說，是鮓的來。童扶小生上
南呂懶畫眉臣是人間酒中仙，愛向長安酒肆眠。舉觴白眼望青天，百篇書就霜豪健。天子呼來不上船。
丑李先兒，萬歲爺同楊娘娘等着你哩，你在那里嗑得稀醉，這是甚麼樣兒。快喫包解酒藥，喒好走。小生高力士。丑呸！什麼東西。小生李老爺今日有些酒意。你看我已有了冠帶，就此同你入朝去罷。丑咳！遭他娘的殃！咱家待罵他兩句，又怕他耍起叉來，不是好纏的。罷呀！你快走罷。小生笑介高力士。丑呸！小生
前腔我落紙文章妙雲煙，一代奇才聖主憐。你不過奴僕之流，豈知文人貴重。自古來安邦定國盡英賢，宦官宮婢元卑賤。丑𠿼！你看，我穿的是緋袍，繫的是玉帶，不比你那秀才官兒大些嗎。你敢如此放肆！小生高力士，便是你玉帶緋袍値幾錢。
嘔下丑咳！什麼東西兒。下生攜旦上
太師引絳帷飄，香動長生殿。帶朝酣微醒半眠。覷芳艷，差同人面，愛姿容一種天然。生妃子，這牡丹今日一發大開了。是海上蓬萊仙眷，儘長晝鶯捎蝶戀。方才令高力士召李白來。想他必有佳句。看名士傾城自憐，要煩他生花彩筆寫嬋娟。
丑引小生上啟萬歲爺，李白在酒肆中嗑得大醉，奴婢拉了他來候旨。生真酒仙也。宣進來。丑背介什麼酒仙！倒是個酒鬼呃。萬歲爺宣你進去。小生入拜介臣李白稽首，願吾皇萬歲，娘娘千歲。生平身。亭下牡丹盛開，煩卿立草新詞，被之絃管。小生臣飲興未闌，伏乞吾皇賜臣斗酒，以助狂吟。生笑介高力士，取金斗來。念奴，斟酒，送與他去。丑咳！業障，還要嗑哩。小旦送酒，小生飲介小旦請學士到堆香几上吟詩。小生好。高力士，這墨淡得緊，你來磨磨。丑𠿼！你是什麼人，咱與你研墨？生高力士，與學士研墨。丑是。怒視，研墨介生妃子，此詩雖賞名花，實酬國色，你可與學士捧硯者。旦領旨。捧硯介請學士揮毫。小生臣啟吾皇，貴妃乃至尊近侍，臣文學小臣，斷不敢當。生如此，妃子命念奴代捧罷。旦多謝學士放免。念奴，過去捧硯者。小旦是。丑怒視介小生高力士，用心磨墨呀。丑是落，寫你的罷。小生
醉太師芊眠春風裁剪，要中含比興，烘染嬌倩。瑤臺麗娟，得君王相對相憐。翩翩，歌裙舞袖舒又卷，共蜂黃蝶粉周旋，與魏紫姚黃並傳。抵多少廻身垂手洛陽天。
高力士，這詩箋，你與我呈上去。丑這行子，好快家伙！生「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一枝濃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真奇才也！真仙才也！妃子，取八寶玻璃盞，斟蒲桃酒，與學士潤筆。旦是。送酒介學士請酒。生跪飲介丑氣介這下子，可折死了這酒鬼才好哩！小生臣蒙皇上、娘娘寵賜，臣醉矣。
三學士酒渴嘗嫌滄海淺，詩狂欲上青天。今日個玉皇香案陪清宴，直待要脫帽君前跂腳眠。丑萬歲爺，這李白酗酒失儀，如何使得。生此亦才人本色，正自不妨。丑氣介小生高力士，你來扶我一扶，免得我行步蹣跚前後偃，撑不起玉山巔。
丑𠿼！你敢要咱家扶你？生高力士，扶學士歸院。念奴，撤御前金蓮寶炬送去。同旦下小旦高公公，扶起學士來罷。丑咱不看萬歲爺面上，豈肯攙你這個酒鬼。小生扶丑肩，吐介丑咳呀！臭死了人！𪚇死了我！小旦高公公，耐煩些罷。
前腔他是個上清班首遭淪貶，偶然謫下青天。昔漢皇讀司馬相如之賦，恨不與其同時。我與你今日得近學士，也是三生有幸哩。丑惡心死了我！念奴姐，你真個沒見世面，前門大街上，像這樣個的，一日至少也有十來個，希罕他！小旦高公公，不要如此說。可歎他文星借酒聊消遣，不比那俗士餔糟積過愆。小生我要進去睡了。高力士，與我脫了靴子。丑怒介怎麼說？你要咱家與你脫靴子？我和你拚了命罷。欲打介小旦攔介高公公，不可如此。看萬歲爺面上，替他脫了，我們好去覆旨。丑哎㖿！這嘔氣，叫我怎生嚥的下。罷喲，拉他娘罷。脫介小生大笑介妙呀！正是：奇氣噴時山岳動，狂歌唱處鬼神欽。下丑念奴姐，你斷斷不可向人說咱家的醜喲。小旦這個自然。合從今不敢把書生賤，總因俺沒本錢。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