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桂林霜/第十四齣
第十四齣 釋帖
場中設書案，場後掛幔，上懸「笏擊樓」匾小旦扮顧氏上
雙調引子胡搗練沉犴狴，陷羅罝。清閒轉覺歲華賒。把筆不須門限鐵，張弧如載鬼盈車。
如夢令黑夜幾聲更鼓，白晝幾番風雨。染翰學夫人，小注《過庭書譜》。休苦，休苦，且伴寂寥蘇武。
奴家顧氏，蘇州人也。妙解五音，深通八法。為中丞馬公侍妾。自甲寅七月，被孫賊將我全家幽囚土室，今已四載。我老爺耿耿孤忠，遲遲一死。豈郝經之返國無期，實天祥之捐軀有待。頻年以來，集漢、晉而下各家草書碑版，倣宣城梅氏《字彙》體例，別類分門，排為一十二卷，題曰《彙草辨疑》。奇變相生，繁簡合度，曲盡古今之法。墨池翻浪，借澆入阱之愁；筆陣馳戈，恣洩拘囹之怒。奴于添香調瑟之餘，頓忘弇陋，逐字細加旁訓。雖塗鴉畫蚓，有慚柳骨顏筋；而數墨循行，竊比鄭箋、毛注。今日老爺手書匾額，懸掛小樓，不免攜了草帖上去，瞻玩一回則個。抱帖緩行介
仙呂入雙調柳搖金茆簷中卸，泥牆四遮。樓壁漸歪斜，梯齒多殘缺。看介笏擊樓，咳！司農心露些，幾時能也。你看這三個字，波磔森嚴，神光憤激，想見下筆之時，鬚髯戟張也。破屋走龍蛇，待把朱泚頭顱，向毫端摧裂。真個鋒能刺賊，骨可專車；骨可專車，腕能屈鐵。
放帖幾上，坐介風日清和，且把草帖再加校勘一番。展帖介你看雷電驚眸，雲煙觸手，真乃千古墨寶也。
淘金令隨身劍飛，袖底驚鴻瞥。排空浪飛，海上神蛟掣。落絮縈花，流風迴雪。都是雄心勁氣，整整斜斜。獨來獨往，誰敢遮。精神聚結，辟火驅邪。後世咨嗟，後人摹寫。
便是奴家這些細字呵，
四塊金畫沙印泥，豈是簪花格；研經論史，豈是彈箏妾。關姬何用櫛，隱娘原自俠。笑書家姿媚相誇，都無貞烈。教我暗傷嗟，怎生禁當得這一波三折。
貼扮劉氏捧茶上欲醒觀書眼，相尋試茗人。顧姐校字心苦，用盞茶兒。小旦多謝劉妹，請坐了。對坐介老爺、夫人在何處？貼老爺在夫人房中吟詩呢。小旦是何題詠？貼一首是題獨秀山的。小旦劉妹可記得？貼顧姐聽者：「無奈鼠牙侵，天戈旦暮臨。蒼梧還似舊，銅柱到如今。甄濟舒長頸，濮真剖赤心。悠悠山獨秀，不死會相尋。」一首是題笏擊樓的：「奮身憑一擊，千古說司農。尚有餘生在，何時挫賊鋒。」小旦老爺心事畢見矣。
攤破金字令長歌激楚，正氣文山節。高吟跌宕，浩氣椒山血。天地聞之，鬼神聽者。貼夫人說：四年中骨肉奴婢以飢寒死者，已十九人矣。只愁長平坑內，終無遺孑。干將何處尋鏌鎁？小旦此事久在意中，久拋度外，何必計較。我與你只算身從夜臺賒，但願無常討快些。貼姐姐真是達人暢論，死勝生耶，鬼勝人耶，康寧富壽誰在也。
丑婢上老爺請顧奶奶去彈琴，請劉奶奶去煮雪。二旦曉得了。丑老爺說：
金風曲琴歌入操，待你冰絃寫；丹心似火，待你松風滅。遣此無聊夜。不似信陵君，綠酒紅妝，末路英雄借。二旦孤臣靠那些，佳人靠那些，只留下這平原帖。小旦抱帖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