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空谷香/第二齣
第二齣 賢餞
生進士服色上
黃鐘引子絳都春櫻桃宴後，幾人被便風吹上瀛洲。捧檄偏遲，種花何處？頻搓手。打精神，驀地把宮袍抖，擺不去寒酸仍舊。壯心無奈，科名若此，轉難禁受。
龍門魚尾未全燒，歸臥吳山聽海潮。卻笑忙人閒不得，又從江上買漁舠。卑人顧孝威，表字瓚園，浙西錢唐人也。荊妻王氏，賦性幽嫺，持家勤儉。卑人學窮萬卷，年近三旬，昔舉己酉孝廉，新中丙辰進士。鳳池未入，豈關賦少鴻詞；粉署無緣，或者人非列宿。遂令黃甲有仙凡之判，青雲生邢尹之嗟。只因身遠九重，是以才堪百里。那些即選的，都說雖不得仙，亦足以豪，就是𥳑發的，道「寸有所長，尺有所短。」惟有我輩，欲現宰官身而說法，尚需數年。且隨落第人以還鄉，只爭一閒。笑介吾斯之未能信，大可解嘲。學也，祿在其中，不患無位。天也，天也！歸歟，歸歟。這也罷了。最可快者，捨科場之具，拋籃中釘頭木屑，休教重上吟肩；焚制舉之文，燬案頭墨卷房書，不許再邀青眼。正是：負幾許不凡之氣，恥言溫飽終身；讀十年有用之書，較勝文章報國也。這都不在話下，且喜徑餘松菊，室有賢妻；家傍湖山，友無俗士。昨歲榜後回來，甫經半載。近有故人成君美，除授大名兵備道，疊柬相招，為伊課子。我想選期尚早，株守無聊。正可藉彼三冬之貲，暫為六月之息，昨已買舟。適聞同年魯學連新選桐廬令尹，泊船在六和塔下。我因解纜匆匆，未遑往拜。已遣家僮紅絲，往饋酒食。俟他轉來，即便啟行。旦上
引子西地錦又是分離時候，淒涼堆滿心頭。恐將兒女情迤逗，眉間忍住閒愁。
見介官人。生娘子，我和你離別更番，倡隨無幾。你看眼底花繁，腳跟蓬轉。大類新婚之別，竟同不繫之舟。關山遠去，何以為情。旦官人壯懷磊落，掛席豪遊。及此閱歷之中，正該留意時務，與平日書卷印證。他時設施，不無資益。尚須少減離情，恐銷英氣。生娘子莊語相規，足見賢達。但此去大名三千餘里，難遽言歸。音問雖通，卻累你獨自撑持，如何是好。旦這都不消過慮，奴家生于荊布，樂在齏鹽。偕老方長，單棲亦足。只是一件，自慚竊配君子，伉儷已逾十載。熊羆之夢杳然。今官人年將三十，嗣續之計，不宜再遲。此去倘囊篋有餘，務期買妾自隨，庶蘭徵有應，驥子早生。我當虔爇心香，北祈燕喜。生說那裡話來。娘子固非蘇蕙，慨興樛木之思；卑人久薄相如，忍說茂陵之聘。況俱在中年，豈無生育。不煩遠慮，致惹閑情。旦事非不經，何須固執。倘必欲守宋弘硜硜之義，恐伯道興悲，悔焉莫及。試思百歲後靦然同穴，君將何以見先人于地下乎？淨扮老婢持酒具上鳥宿池邊為比翼，花開陌上是將離。大娘娘，酒殽端正了。請與官人餞別。旦官人請坐，待奴家把盞。生不須過勞了。旦遞酒對坐。淨暗下旦
絳都春序離筵斗酒，剩絲兒小魂，今番銷透。別緒纏綿，一種悽惶原各有。生文鸞彩鳳真佳偶，閃賺得春荒秋瘦。老天為甚，教來鴻去燕，許多僝僽？旦
前腔換頭今後，圖書堆裡，好自去支持，孤燈殘漏。作客心情，怕雜感無端相觸湊。方纔所言，官人務必加意，不可執性。添香注硯須紅袖，況佳麗才人應有。似伊年少多情，也消得個青衣即溜。
生娘子，我與你似
啄木叫畫眉枝連理，花並頭。說甚的冶葉倡條橫扣鈕。卑人年來呵，積幾點成河淚常注天東，把一座望夫山橫放心頭，論恩情只有夫妻厚，守得着將雛時候。畫眉序尾漫言子結橫枝上，誰待學登徒生受。
旦呀！背唱介
畫眉海棠已許抱衾裯，卻怪書生太拘謬。縱情深，不應如是悠悠。轉介官人，我曉得你的意思，敢為買倉庚畢竟疑心，因此調鸚鵡不輕出口。生那有此話。旦既然不是呵。月上海棠為甚閒廝耨，丈夫們從一而終，是誰傳授。
生娘子興言及此，人非木石，卑人自當酌量行之。但我二人十載同心，室家之願已遂，今復如此，竊恐佳人難得耳。
畫眉姐姐鄉索是溫柔，直恐巫山女粗醜。況胭脂北部盡乳燕鳴鳩。卑人並非定要絕艷自娛，但得一端正之女，能知禮義者，不但追隨娘子，琴瑟靜好，萬一生兒，或可兔豚犬之譏耳。只怕錦瑟畔淑女難求，還恐硯田中明珠不彀。好姐姐只這點難將就。若是庸脂俗粉非吾耦，何必黃金買贅疣。
旦原來為此。
啄木鸝傾城艷不易求，料蓬戶幽嫺閨秀有。況那大名呵，近邯鄲趙女才多，不比賣妖冶揚州馬瘦。但端莊不索珠盈斗，情至自來天緣湊。黃鶯兒尾好綢繆。花朝月夕，相對莫言愁。
小生院子持拜匣上故人雞黍難留客，花月春江好放船。生紅絲回來了。小生小人問到江頭，魯老爺正要開船，禮物俱已收下。這是回帖致意，說限期急迫，不得面謝老爺，一敘別懷為恨。生罷了，就此收拾起身。小生早間孺人吩咐，要送老爺出城。今已僱了一隻湖船在門首，待小人先將行李搬上去。末舟子暗上小生挑琴書箱裹登船，安放場後。下淨老婢暗上旦老嫗攜了酒盒，隨我上小船，送官人出城一行。淨是。生不勞娘子遠步，就此別過罷。旦說那裡話，定要看官人掛帆去。同出門下船對坐。淨擺酒，退坐船尾。小生坐船頭，末搖介旦官人請再飲一杯。生娘子請。
耍鮑老旦今宵酒醒春江口，待留住怎生留。生雙翔仰面看飛鳥，渾勝似鸞皇友。記瑯琊攀柳，世態眼中經八九，哀樂中年又。旦夕陽斜後。千里路，十分愁，虧你能消受。索攜個清娛走。生登樓慣，賣賦休。驀把檣烏咒，拋撇得沒來由。
小生出水關了。中淨水手上紅大爺好順風，請老爺過船。我們今晚到嘉興住船去。小生遞行李，中淨接下生娘子，卑人就此揖別。拜介合
下小樓酸辛！啼痕雙溜。話難完，索罷休。生卑人去矣。一聲將息怕回頭。徑下旦紅絲，須要小心。昨日吩咐的話，不可忘記了。小生是。下內鳴金開船介旦咳！船兒去的恁快也。篷底依稀招手，隨郎心似春流。
淨大娘娘回去罷，官人的船望不見了。船家，快些趕進城去。末搖船介旦
尾聲愁來恰是潮來後，不許愁人撇卻愁。不知他今夜輕帆向那處收。下
評 此傳顧郎也。傳顧郎，因傳顧家大婦也。然必如此侔色揣稱，躊躇滿志而出者，蓋為蘭娘傳顧郎，不得草草為蘭娘傳顧家大婦，尤不得草草。惟深於文者知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