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化人遊/第一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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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齣 買舟逢幻


北點絳唇淨道妝揮麈上幻海仙濤,雲愁天笑,丑扮漁翁上漁翁好,一葉逍遙,花滿桃源棹。


瀛海蓬壺不可尋,浮雲落日等閑沉。俺漁翁從出桃源路,一葉扁舟自古今。自家東海琴仙成連是也。自周末秦初,抱琴入海,久住蓬壺,遂成仙道。因見弟子師襄凡骨未化,天籟難傳。俺曾用風雨呼吸之術,移其情性,點化凡胎,因而仙去。俺自經春秋至今二千餘年,隱居不出。俺欲將此琴攜往人間,普渡俗子。爭耐世人障累已深,劫災未滿,是好苦也。今在山頭遠遠望見青氣一道,有一異人何生,來此賃舟,訪仙海上。不免喚武陵漁人玄真子出來,扮作賃舟艄子,將他接引一番,使其遍閱古今之美,窮極聲色之樂,然後息其狂性,復返仙真,有何不可?漁翁那裡?舟從春水分今古,人問桃花失漢秦。仙長拜揖,有何使令?你與俺扮作漁翁,駕一仙舟,停泊海岸。今有遊客何生大有仙緣,你須極力接引,凡有希求,必當如意,不得以俗流眼孔輕待高人。一言未盡,遠遠望見何生來了。


前腔生野服上四海遊遨,風蓑雨帽。知音少,短劍蕭騷,笑蠟屐把滄桑老。


短衣斗笠道人裝,雲水煙霞共一囊。不是求仙逢藥女,何因避地得漁郎。道從妄想參成悟,骨有奇緣畢竟狂。大造若容收得轉,合將今古入歡場。自家姓何名皋,表字野航,本貫浙中吳山人也。生來志不猶人,氣能蓋世。十年花筆夢江淹,徒愧知名雞社。千里芒鞋尋馬史,但令寄跡鷗盟。黃石林間秘授,竟失仙期。青萍幕下談兵,堪羞吏隱。但世人本是一樣密糊糊的眼界,空勞遍訪高人。天下無非一片亂昏昏的排場,何苦獨尋樂地。只是懷古情深,恨不起英雄於𦀦上,遂使憤時腸熱,覺難容骯髒於人間。何生何生,你好呆也。只今雄心未死,國士投人逸興難消。名花着想,便欲狂遊江海,遍集英流。但苦繩床金盡,結客無資,瓦缶酒空,徵歌不韻。行來東海,必須先得一舟,覓得數個同志方好。遠遠望見漁翁來也。


新水令水煙花雨亂征袍,望扶桑風雲不到。紅塵如幻蟻,青史似迷蕉,決志逍遙,變古今一場好笑。


俺何生蕭蕭孤劍,邁邁長途,一雙看風氣的眼睛,一副共死生的肝膽,難道一個奇人,也遇不見了!可嘆也!


駐馬聽落落吾曹,南北飄零鬢髮消。淒淒長嘯,徘徊江海覓漁樵。把蘧廬當做一鴻毛,那邯鄲不是當初道。望浮雲故國遙,想武陵未必有漁郎棹。


丑扮漁翁駕舟上家住武陵側,來往武陵客。同是秦源人,何事不相識?漁翁我問你,這個舡還是自家坐的,還是渡人的?漢子自坐的怎麼說,渡人的怎麼講?你若是自坐的,只在這岸邊釣魚狎鷺,完你自己的勾當,不肯出門。若是渡人的,便認不的自己家緣,定不就自己的口岸。接引同流,大行方便。但講就了舡錢,便三江五湖任意遨遊,明月清風取之無盡。這等看來,我是渡人的了。只是一件,近來遊客甚多,把一件好好家事,弄的七零八落,連本錢都是丟弔的。漢子這舡有些好處,聽我道來。


混江龍風翻浪高,黑騰騰百丈一孤橈。馮夷掀舞,河伯狂號。殘夜紅生千古日,桑田雪壓萬層潮。說甚麼妖螭怪蟒,毒蜮狂蛟,俺自有穿波鐵柁,到岸銅篙。櫓分山自轉,帆定浪難搖。風起仙人吹鐵笛,月明龍女送鮫鮹。猶難道,那怕他風吹八面,一任你路入三茅。


好大話,你這艄子到也去得了。還有一件,只是我要幾個好朋友纔去得。如今世上找不出這一班人來,想你也知海邊異人住處麼。


油葫蘆你道是富貴名場勢與豪,不堪招。要一班呼風唾月半仙標,煙霞氣格冰霜操。都要揮毫縱酒元龍傲,就教俺傳書致柬也尋不到。芙蓉城路遠遙,蒿里山魂縹緲。你不怕詩仙才鬼相顛倒,俺教你一棚兒對面與古人交。


小生詩酒情豪,江湖興遠。若不載名姝而列鼎徵歌,未免賦窮愁而悲風弔月。此遊亦覺索然,況我這一班高興的朋友,俱是富貴裡生來,聲歌中煉出。還要一班兒絕代佳人,幫撮出無窮興致。不知艄子可能尋得否?


天下樂說甚麼青鳥飛瓊把阿母招,一個個擁仙幢、霞帔飄,改不了饞眼睛戀色皮毛。俺自有徐洪客續鳳膠,李夫人還魂藥,不教你冷冷清清念楚騷。


一言未盡,又有兩個趁舡來了。


番卜算淨扮左慈上普世黑煙飄,一道靈光耀。丑扮王陽駝背藥葫蘆上人間點化幾千遭,打夥兒把藥爐踢倒。


一氣飲洪濛,大幻本無幻。不要煉汞鉛,真鉛原不煉。王先生,你我奉上帝敕旨,接引何生出世,遠遠望見與一漁翁扳話,想必就是。不免前去趁舡,就中點化。漢子請了,這舡上可肯帶人麼?我們是趁舡去的。二位先生上姓?貧道姓左名慈,四海無家,不知貫籍。小生姓王名陽,頗知丹道,出人水火。這等看來,二位一個雲水,一個江湖,非賣藥成都,即安爐燒煉。我舡上用不着的。我們是世上一等狂腳漢,專要尋這一夥沒搭煞人來打夥上舡;或三江四海,五岳十洲,任意遊上三年五載,必有奇遇。你二位各有要緊事,請自方便,不敢相留。好笑好笑,你到去的,我到去不得!只怕我到去得,你到去不得。這兩句怎麼講?先說你去不得你聽:一望天風黑浪,滔滔弱水無垠。鰲魚巨腹把船吞,列位如何投奔?飄去他鄉外國,舡上無米無銀。仙舡豈肯載凡人,未免先生鬼混。請問,再講你便如何去得?一口吹平大海,兩腳踢倒崑崙。九州走遍未黃昏,驅鬼飛符搬運。手拈丹砂一粒,點成萬兩黃金。從君分贈幾千人,行到天邊不困。如此看來二位先生便是異人。小生有緣相遇,便請登舟,再議選客徵歌之事。先生放心,俱在我二人身上包管。生淨丑作上舡科


寄生草罡風暗野哮,劫火燒山倒。何生你看天地在玄海中,瀛海又在天地中。就是四大部州,也只是海中粒米。堪笑世人豈非醯雞芥蟻乎,把人間當作蜉蝣弔,把兵荒看做煙雲罩,把乾坤認做浮漚泡。一任他六鰲翻眼斗星移,俺只當浮鷗振羽樵青笑。


選客徵歌。定於何日?大家分頭去請,以便登舟長往。正要借重。這等看來,舟子與王先生往迎諸客。惟有隔代仙姝,位尊品貴,非我與先生自迎不可。


賺尾生淨合唱精神百代交,花月千年貌,他都有脫輪迴仙機奧妙。平生節義全忠孝,映星辰不過如謫籍還朝。潛居列曜,一般兒乘風御氣迴鸞導。把瓊閣私敲,瑤笙夜邀,又何勞金屋貯阿嬌。


得遇真船便可行,長江巨浪一時平。
鱸魚何羨秋風客,一片紅霞近赤城。


何生說如今世上找不出我這一班人來,此語真可痛哭。不必做絕交論。吳陵陸玄叔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