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瓊花夢/第二十二齣
第二十二齣 閨謔
南呂過曲太師引旦袖文集上這紅絲綰合真奇異，牽頭的是萱堂老慈，敘齒的是旁枝姊妹，交頸的是假相夫妻。佯羞澀，拈雲捏雨酬恩愛，憑肩交臂吟風絮，和鳴唱隨效于飛。這個中消息，只有兩人知。
奴家前隨了母親到此，好不躊躇！誰知道這鮑雨臣是個奇人，只為她雙親早逝，女扮男裝。裝起男來，就像一位俊雅書生；脫下冠服，竟是一個極柔媚的處子。我與她雖結為姊妹，每日筆墨唱酬，衾裯婉戀，也就與做夫妻的一般。只是看她光景，也像有一段心事，半吞半吐的。我想女子中有這樣個異人，倘落於他人之手，豈不可惜？怎得我那江生早來，竟把這段姻緣，打成一片纔好。咳，知他何日回來也！
五更轉我曾題幼婦詞，你苦戀封侯地。就做陽關西去時，也該將雁足書傳示。袖中取出文集介還虧有這部文集在此，我着意批評，從頭摹擬，低低讀，細細哦，又怕人偷覷。咳，我待不看它呵，別難消遣；看了時，又越思戀起來：卻怎麼處？掩卷介便愁來欲語和誰語，若待尋伊，除非夢裡。睡介
小旦女妝上男女情癡總一般，相憐相愛忍相殘。茂陵可惜千金女，恰遇當壚帶酒酸。奴家與袁小姐契若金蘭，情投膠漆。幾番要把江郎的話兒，對她說破，又不知她意下如何。但既到這裡，諒也走不開去。適纔梳妝已畢，先往書房去了。想又在那邊搜覓詩題，等我聯吟。見介原來睡了。這是甚麼書？看介呀，就是《郢雪齋文集》。你只看篇篇評騭，字字丹黃，可謂賞心之極！笑介啐！我還要在此躊躇，哪裡曉得她早已看上了！我且悄悄藏下，喚醒她來，再作道理。取文集藏袖中介小姐醒來！旦醒介哎喲，姐姐幾時到此？旦作尋覓介小旦小姐敢是不見了什麼物件？旦也沒有什麼。小旦既沒什麼，怎又這般尋覓？笑介我猜着了：
紅衲襖敢是寶珠璫偶脫遺？敢是金鳳釵斜失墜？旦不是。小旦是繡花針自向衣邊覓，錦詩囊不在你手內提。旦也不是的。小旦難道是巧相逢有贈貽，遇着俺忽地來忘收拾？旦哪有這事？小旦哦，是了，多應是午夢悠長，你倦極拋書也，因此不轉睛兒，只向我袖底窺。
取出文集介書倒有一部在此，不知可是你的。
前腔這不是蠹魚餐，舊紙堆，又不比棗梨災，庸手筆。是那《郢雪齋》呵，歌成絕調空巴里，俺購得奇書也費馬蹄。旦這就是我剛纔不見的文集了。小旦笑付介我本要廝賴這些批評，卻都是你的，你把筆尖兒自品題，怪的枕函邊常展視。小姐，你看了這文集，恁樣愛惜，若向月下燈前，瞥見着俊雅風流也，你便無情，也要驀地癡！
我不瞞小姐說，這江雲仲曾與我相會過來。旦哪裡相認？小旦那日仗劍西遊，忽在旅店中與他相遇。我見他風姿秀麗，氣度軒昂，不覺以心許之。此時就解下寶劍，贈他前去圖取功名。他說不過一年，就到揚州來訪我但不知小姐這部文集，是哪裡得來的？旦說起話長。奴家自幼酷好名流的著作，那案頭許多文集，只有這《郢雪齋》一種越看越好。小旦點頭介果然賞鑑不差。旦那日奇怪得很，有一無賴少年，假作江生走來。奴家心裡着實疑惑，叫雙鬟土回他，他滿口冒認。沒奈何，只得出個詩題考他。小旦可曾有詩？旦笑介詩倒有的，但不通耳。此時叫雙鬟趕了出去，恰遇着江生的來人。小旦這想是真的了？旦是真的！原來奴家曾題有一幅詩箋，竟被瓊花使者攝去，夢裡送與江生。他因要往秦中，特送詩來，以訂終身之約。小旦大奇，大奇！我前日娶小姐過來，原要同歸江生，永圖歡聚。誰想瓊花使者早已把這段姻緣締下來了。這豈不是天隨人願麼？
繡太平從人意是天公作美，預安排比目連枝。似這般作了門楣，他幾曾費着紅絲？真便宜煞了江生也！便宜，還只怕東西顧盼眼迷離。小姐，這樣一篇文字，我們也不可太直白了。須索是將他遊戲，惹他疑謎。到得臨了呵，纔叫他恍然一笑，原來如此！
旦笑介但憑姐姐！只是奴家這段姻緣，都是姐姐成就的。
宜春樂慈親老，家勢微，遇豪強，幾難脫離。虧着你千方百計，你施恩又不為酬恩地。小旦笑介像那日初來，我縱要酬恩，你也未必肯了。旦也只為締絲蘿難負花神，因此上矢松柏有違尊志，誰知你扶持到底？俺只好做填橋烏鵲，怎敢效海燕雙棲？
小旦怎說此話？雜持書上去為飛驛使，來作寄書郵。此間已是鮑相公門首。敲門介旦虛下。小旦急換巾服作開門見介雜在下，是本處衙門齎奏的。翰林院江老爺，寄有書信在此。遞書介小旦這等有勞了，請坐奉茶。雜不敢。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下小旦看書介旦上這書是哪裡來的？小旦就是江生的書，他已凱旋，欽授翰林學士，不日就到維揚。旦接看介真個喜煞人也姐姐！
尾聲你魚腸解贈功成矣，小旦待一路看花到竹西，合準備着風月牢籠撮弄伊。
門前桃李爛春暉，蘭浦雙鴛肯獨飛。
記得長安還欲笑，留花不發待郎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