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南西廂記(李日華)/第三十五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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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齣 泥金報捷


折梧桐旦上裙染榴花,睡損胭脂皺。紐結丁香,掩過芙蓉扣。貼上線脫珍珠,淚濕香羅袖。楊柳眉顰,人比黃花瘦。


紅娘,張生去後,不覺半載,音書杳然。這幾日神思困倦,好悶人也。姐姐,雖然姐夫別去,終有再會之日。請自寬懷,不必掛念。


集賢賓眼前悶懷濃似酒,一半在眉頭。離了眉頭又在心上有,惡思量無了無休。腰肢似柳,怎當他又添消瘦?新愁舊愁,廝混了難分新舊。


姐姐往常也曾不快,將息便可。不似這一場,清減得十分利害。


前腔曾經憔悴擔此憂,奈每遍猶閒,不似今番情最陡。悶來時獨倚危樓,簾垂玉鉤,空目斷山明水秀。謾凝眸,見衰草連天野渡橫舟。


大聖樂風流惹下相思,爭奈相思無了期。西廂月下聽琴後,離恨譜斷腸詩。只為你文章魁首青雲客,看我桃李春風牆外枝。悶倚欄杆望也,空教人幾回、目斷天涯。


小姐,這幾日香消玉減,腰不勝衣,越清瘦了。


前腔自從那日分離,廢寢忘餐減玉肌。請個問卦先生,占卜姐夫幾時回來。金錢暗卜全無准,如今去了半年,想歸期不遠了。空屈指數歸期。他若中了,必定先寄書來。不愁他青鸞有信頻頻寄,只為甚麼來?只怕金榜無名誓不歸。合前


紅娘,我想起舊日之事呵,


不是路暗想當時,將欲從軍憔悴死。一封書,半萬賊兵翦草除。那時是老夫人背盟。負佳期,閃得恩情兩下離。如今又是老夫人逼他應舉去了。只為蟾宮折桂枝,這相思,天涯海角心相似,此情難寄。


皂角兒帶圍寬瘦減腰肢,姐姐,做些針指消遣。意懸懸懶拈針指。這相思病染懨懨,淋漓袖萬千紅淚。姐姐,我曉得你了。莫不是怕黃昏、挨白晝、象牀間、鴛被冷,這般滋味?冤家一去,歸無定期。歎分離,天邊月缺,也有圓時。


前腔去時節黃葉亂飛,到如今落紅堆砌。要相逢千難萬難,不似俺別時容易。莫不是醉銀箏、歌綵袖、戀秦樓、迷楚館,把奴拋棄?合前


尾聲離愁萬種千言語,姐姐,待姐夫回來時節,可備細對他說。准備歸來訴與,只恐相逢無一句。


丑上一心忙似箭,兩腳走如飛。奉相公命,賫書報與小姐。恰纔前廳上見了老夫人,好生歡喜,着我來見小姐。早至後堂。嗽介。貼誰在外面?見介。貼琴童,你回了!我相公中了!着我寄書來。可知道昨夜燈花報,今朝喜鵲噪。姐姐正煩惱哩,你在這裡等着,我對姐姐說了,你入來。貼見旦,笑介。旦這小妮子怎麼?姐姐,大喜!大喜!姐夫得了官也。這妮子見我愁悶,故來哄我。琴童在門首,見過老夫人了,使他進來見姐姐。姐夫有書。慚愧,謝天地,我也有盼着他的日子!喚他進來。丑見介。旦你幾時離京師?離京一月多了。我來時,相公去喫遊街棍子去了。你不省得,狀元喚做跨馬遊街三日。夫人說得是。有書在此。接書介。貼姐姐,姐夫書上寫着甚麼?可曾念着紅娘哩?


瑣窗寒因他去減我風流,寄書來更添癥候。我和他別時節桂子新秋,到如今又早梅花開後。悶來無語強擡頭,書在手淚盈眸。看書介


醉扶歸我這裡開時和淚沾紅袖,他那裡修時未寫淚先流。悶時開拆悶時修,淚痕兒都把書濕透。正是一重愁翻做兩重愁,寄來書淚點從來有。


念介張珙百拜,書奉芳卿可人妝次:自暮秋拜違,倏爾半載。上賴祖宗之蔭,下託賢妻之福,叨中甲第。即日於招賢館寄跡,以俟朝廷除授。惟恐老夫人與賢妻憂念,特令琴童馳報,庶幾免慮。小生身雖遙而心長邇,恨不得鶼鶼比翼,邛邛並驅。為功名而薄恩愛,誠有淺恩貪饕之罪。他日面會,自當請謝。後成一絕,以奉清照。詩云:「玉京仙府探花郎,寄與蒲東窈窕娘。指日拜恩歸錦晝,定須休作倚門妝。」慚愧,探花郎乃第三名也。他中了探花,不日衣錦歸來。妾與姐姐賀喜!


前腔當日西廂月底曾相守,今日瓊林宴上恣遨遊。東牆卻去占鰲頭,惜花心養成折桂手。到如今晚妝樓改做志公樓,朝陽鳥便是鸞鳳友。


紅娘,取紙筆過來,寫書回他去。寫介書已寫完,無可表意。聊奉汗衫一領,裹肚一條,綿襪一雙,瑤琴一張,玉簪一枝,斑管一枚。分付琴童,教他好好收拾。姐姐,姐夫如今做了官,豈無這幾件東西?將去何用?你不知道,


紅納襖這汗衫兒和他一處宿,想着我體溫存貼着他皮肉。這裹肚何用?長不離了前後,緊守着他左右。這瑤琴何用?當初五言詩謹趁逐,後來七弦琴成配偶。這玉簪呵?到如今功名成就也,只怕撇人在腦後。


這斑管怎麼說?


前腔湘江兩岸秋,當日娥皇因虞舜愁。西廂兩淚流,今日鶯鶯為君瑞憂。琴童,你逐宵旅店房中宿,休將包袱兒做枕頭。水侵雨濕休教扭,乾來時熨不開摺皺。一樁樁與我仔細收留也,再與相公說,是必休忘舊。


小人領命。


書封雁足此時修,情繫人心早晚休。
此去長安千萬里,悔教夫婿覓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