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鹽梅記/第二齣
第二齣 避紛入谷
七娘子外唱桑榆不管鶯和燕，贏得東風不倦。杖履安閒，琴書清宴。傲青山，無數白雲深淺。
老夫姓錢名惟義，字世宜，祖籍浙江海門人氏。年逾初度，誰思華膴千鍾；名落煙霞，惟愛青蘿百尺。金消芸閣，總屬無心；玉折藍田，深為痛念。且老妻樊氏，早已仙逝。生下十六歲女孩，尚未出閣。白珩小字，十分針指聰明；紅粉嬌姿，四德幽嫺貞靜。只虧了毛氏乳母，撫養成人。迄今早晚閨幃，一應賴他看管。只嫌缺箇男子，左右為我分憂；還少一箇女僮，出入供他驅使。近聞山東地方，川枯粒絕，到此貨賣兒女的甚是眾多。待要取箇女伴，又恐言語差訛。不免喚女兒前來商議一番，再作道理。毛姆何在？淨上云晝隱沈沈院，門關寂寂春。庭閒無箇事，那箇喚聲頻？呀，原來是俺員外呼喚。外云與我喚珩娘到此。淨云曉得。向內云珩娘快來。
窣地錦襠旦上唱何勞鶯語困人天。懶看飛花影繡簾。倦把金針常倒拈，兩眉強舒爭又歛。
見禮如常爹爹呼喚孩兒，不知有何教誨？外云我喚你前來，別無他說，只為你：
懶畫眉外唱臨妝沒箇襯花鈿，欲覓一裙釵伴綉筵。旦云這箇甚好，只怕少些錢鈔。外唱床頭赤亥尚魁然，但慮山花未易為鶯伴，因此疑信相搖待爾參。
淨云添人進口，實為好事，員外何必躊躕。外云毛姆所言甚是，吾兒意下若何？
前腔旦唱嚴君且莫把情牽，戶下添丁非偶然。為奴作婢有良緣，韶華自許春雲伴，須在紅粉叢中着眼看。
雜扮兩差人上云為奉公差命，忙來處士家。扣門云開門，開門。外云是誰人扣門？我兒，你索迴避。毛姆與我看來，若是沒要緊的勾當，只回他不在家便了。淨云曉得。旦下淨作開門云我只道那箇遊客，原來是兩位長官。敢問長官，到此何幹？二人云我兩人奉本縣差遣，因此到你家下。淨云不知為着何事？二人云你把這曉諭與主人一看便知。淨云只是我主人出遊去了，怎生是好？二人云你主人既不在家，我們且去。待他回來，與他看知便了。淨云這箇一定。二人云正是：奉法不辭三徑走，無緣怎遇五溪翁。下淨進云員外，你今日有些淘氣。外云方纔是那裡人來？淨開曉諭與外云看這上頭寫的，便知詳細。外接看云原來為山東擾亂，女將王媵兒反，殺官司。聖旨命下，每府縣要箇有信行的老成人，議立鄉兵報冊。誰知本圖里甲，舉首着老夫。我想年將垂暮，未及一踵衙門。況素隱蓬蒿，那得曉談兵術？我有道理，前往瞿雲寺中避他便了。淨云員外去後，倘那廝們再來饒舌，我卻把甚麼話兒回他？外云只說不知去向就是。淨云知道了。淨下外云非是我不知公爾忘家大義，只是人生幾何，尚不能脫離塵網？況門外千株桃柳，儘可寄眺怡情；前途萬疊雲山，實足尋真問道。我因此：
甘州歌外行唱扶老策盤旋，內作鳥音介聽春深處處，媚聲相囀。亂紅飛遍，踏破綠陰冉冉。潛蹤且避今朝事，屈指能餘幾日閒。穿林岫渡雲川，短橋低鎖斷崖邊。飛潄玉答松絃，還饒榆柳弄晴煙。
來到此間，早已望見那瞿雲勝境。你看山深遊跡少，剎古縱林高。內鐘響介外云但聽：
前腔外唱鐘韻落層巔，見寶幢搖影，異香飄遠。白雲面面，喜近天花映掩。雖非天上娑婆境，卻是人間清淨天。甘露雨，柳梢邊，一飄何日杖頭懸。且佞佛，學逃禪，浮生偷得片時閒。
此間已是山門，不免竟入。參佛云頂禮黃金相，因添篤耨香。菩提生妙法，但願慶天長。向內云長老何在？丑扮和尚上云烏程困我未曾醒，那個前來喚得頻？呀，是錢老員外光降，光降。敢問員外到此，想要占些甚麼事兒麼？
前腔外唱何事乞靈占。丑云想是要進長壽香麼？外唱我心香素炷，敬神知遠。丑云敢是還願信麼？外唱從來無諂，豈有心乎賽願。丑云既都不是，卻因甚事見訪？外唱為白衣蒼狗無常局，願聆風幡息世緣。丑云這等，任員外在此間息遊便了。外唱還借掃，小蓬軒，俾棲靜挹趣陶然。丑云這等，西法軒亦頗清靜。請進，請進。外唱承慨允，勿推嫌，結跏須引我上蒲團。
丑云這箇不難，且自前去奉了茶者。
外谷飲梵王宮，清幽自不同。
丑時臨有佳客，未許白雲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