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翡翠園/第五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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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齣


末上度理無情,後賓先禮,上命差遣,概不由己。自家麻府中院子便是。俺老爺職居長史,家寄南昌,向蒙寧王千歲優禮相待,言聽計從,凡有作為,無不資其籌劃。近又製造萬壽珠冠一頂,獻媚宮中,只待穿點完成,便索進上。這也不在話下。老爺主意,要在東莊左側,方方起造園亭一所,名曰翡翠園,以便歲時行樂。叵耐東莊一角,礙着舒秀才住居,計欲方圓,甚難擺佈。我見老爺心上焦躁,就稟上說,老爺既要方圓,卻又何難,小的打聽得舒秀才衣食不週,今年又兼失館,只消與他半價,不怕他不雙手奉上。老爺聽說,十分歡喜,就要在我身上立時停當回覆。既奉差遣,只得走遭。行行去去,去去行行,這裡已是。舒相公在家麼?生上是那個來了?


讀罷殘書,聲聲剝啄,誰顧茅廬?


呀,原來是麻府大叔。豈敢。請坐。舒相公,告坐了。大叔何來?在下此來,非為別事。只為我家主人要在東莊起造翡翠園一所,基址已定,只是尊居卻礙一角。若是別人家,又有一說,既是舒相公,怎好造次。意欲奉價求買,相公另覓新居,未識可否?這是那裡說起!蝸居數椽,所値無幾,只是祖父遺傳,不敢變棄。


駐馬聽瓮牖繩樞,世代遺留此敝廬。末白那家房子不是祖父遺留的?今日得價別買,也未為不可。使不得。便道一貧如洗,若把祖計輕拋,不肖何如!末白敝主人以禮相求,不為唐突。相公執意不允,倘有觸怒,反有未便。從來交易,要憑兩願,不允怎就觸怒起來?王侯不佔庶民居,相加非禮何急遽!末白起造翡翠園,非是主人私意,蓋為寧王要來巡幸,構此以備遊覽。相公執意不允,就不怕我家老爺,難道寧王也不怕的?生怒介放屁!寧王素有不臣之心,你家老爺自為冰山可恃耳,我怕他怎的!達禮知詩,王章無犯,吾心何懼。


末白好意相勸,怎就指斥王爺起來?


前腔可怪逆儒,藐視天潢正派殊。倘一旦泰山壓卵,禍到臨頭,後悔應遲!生白唗!狗才,甚麼禍到臨頭,這等放肆!我是好話,怎麼就罵起來?就罵了,打甚麼緊?咦,也是難罵的呢!此處沒有你的坐位,還不走出去!鵲巢鳩佔計偏迂,虎威狐假情難恕。推末出介這狗才放肆。好罵!且住,我在老爺面前一口擔承,穩穩半價可得。如今事體又做不來,反受這場嘔氣,回去如何回覆老爺?說不得添上幾句言語,攛掇老爺尋個題目將他處置便了。法網輕拘,這數椽陋室,不怕不奉申謹具。


已是府中了。老爺立等回話,不免一一稟知。老爺有請!


淨上寵藉天潢,職叨長史,泰山久恃無虞。


院子,你回來了,那舒家房子怎麼樣了?不要說起。那舒秀才不惟不肯,反道老爺用強謀佔,把小的罵了一場。他敢罵你?不但罵小的,還道老爺素有不臣之心,連老爺也罵哩!連我也罵?罵是小事,老爺要起造翡翠園,如今卻方圓不成了。咳!這個怎麼使得!我用價求買,非同白佔,那廝輒敢無狀,豈不可惱!


駐馬聽藐玩區區,金屋繁華勝事虛。恨不置之死地,好越界侵疆,方便園居。末白老爺,要置之死地,一些不難。小的除夜從寧府王陵經過,只見舒家母子在陵旁隙地挑掘苦菜,拾取枯枝。如今老爺面奏王爺,將言聳激,只說他盜掘王陵,砍伐塚樹,小人便是見證,怕不坐他的立斬罪名。那時家產封閉入官,老爺就取之無礙了。好計好計!明日面奏王爺,依計而行便了。雖然罪狀太虛誣,由知情理難寬恕。你且迴避。不免草就密揭,明早進上。一紙讒書,哪怕他伶牙利齒,生生抗拒。


旦上謝粉辭朱,窈窕自愧淑女。


呀,爹爹,因何事怒容如許?孩兒,吾有心事,故此着惱,你女兒家可也不消問及。爹爹心事,不須孩兒問及,孩兒竊聽多時,早已略知一二了。知道甚麼來?阿呀!爹爹嚇,你只為起造園亭,要謀佔人家房屋。那舒秀才一時唐突,遂欲置之死地。爹爹,天理昭彰,這卻斷斷不可!


啄木兒聽幾諫,恕戇語!論萬物,從來各有主。那舒秀才住房與我家莊房相近,也須念桑梓情關,並未有釁隙相須。就是求買不允,將言挺撞,原非不共深仇比,如何頓把刑書鑄!望爹爹鑑納芻蕘,早把怒焰除。


淨白咳!你


前腔言詞謬,識見迂!可不道,今古江山,尚且非一主。我欲起造翡翠園,歲時遣興,憑着他,執滯難通,卻教我,行樂成虛。況他盜掘王陵,砍伐塚樹,若不奏明正法,朝廷令典安在?一抔擅向王陵取,三章怎把天條恕!顧不得手辣心粗,斷送渠。


旦白那有此事!那舒秀才父子呵,


三段子明理讀書,列膠庠,是表表大儒。若深求重誅,負冤屈,真真子虛!淨白你女孩兒家,那裡就曉得他是個好人?前日趙翠兒在此穿造珠冠,每常道及。那舒秀才與他貼鄰,止因陌路捐金,無以度歲,勉從陵旁隙地挑取苦菜充飢,不過是艱難茹苦充飢餒,便要模糊陷罪填刀鋸。可不道,暗室虧心天鑑誅!


淨白女兒家,輒敢恁般多嘴!


歸朝歡書生的,書生的,敢撩虎鬚,我安排定,急須剪除。你女兒家,女兒家,只合深閨靜居,又何須多言聒絮。你自進去!爹爹嚇,慢將此日冰山恃,卻把朝廷法令尋常覷。淨白閒說,快進去!咳!慚愧我諫諍無功志願虛。


淨白事在騎虎,不得不下個毒手。我明日親到王府奏知寧藩,即着提刑衙門提那舒德溥到來,要問他立決罪名,家產封閉入官,我這座翡翠園就造得成了。


可怪狂生執不通,由知情理兩難容。
結成鸞鳳雙飛翼,碾就鴛鴦翠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