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高文舉珍珠記/第四齣
第四齣 施財
卜算子外繭絲有餘貲，昭穆無宗祀。街頭賑濟覓佳婿，天意從人否？
外云院子那裡？末上忽聽員外叫，即忙便來到。不知員外有何分付？外云分付眾人，挑著銀兩、布疋、米糧等件，前往街頭佈施貧民，以種來生之福果。末云銀兩俱已齊整，請員外先行。做行路介
玉抱肚外平生好善，家財富足樂悠然。饑荒年歲實堪憐，敬往街頭佈施，惟願康寧福壽齊。
外云院子，來此乃是鬧市街頭，可將這賑濟帖兒各處張掛。末云理會得。做掛榜叫介淨、丑上介
賽蘇州歌淨一年不覺一年子春，東嶽廟裡賽靈子神。正月十五元宵節，只聽得鑼兒噹噹，鼓兒咚咚，簫兒悠悠，板兒呷呷，武梨喇喇鬧過了正陽子門。
前腔丑一年不覺一年子夏，官人奶奶沉李泛浮子瓜。五月五日端陽節，分付安童挑著一擔酒樽，手拿一陌紙錢，黑洞洞挑過了浪淘子沙。
前腔淨一年不覺一年子秋，淵明賞菊樂悠子悠。半空中忽聽得一聲孤雁子叫，邊塞征夫珠淚流。睡到五更並半夜，只聽得寒蛩兒星星，鐵馬兒叮叮，叮叮星星，星星叮叮，怎睡得到天子明。
前腔丑一年不覺一年子冬，鵝毛瑞雪亂紛子紛。可憐貧人無飯喫，古廟裡靈神宿了幾昏！頭枕斷磚眠亂草，怎當得蝨子兒咬，哈蚤兒叮。咬咬叮叮，翻來覆去，怎睡得到天子明。
淨、丑相談科淨云老兄，我和你平生好娩，以致如此。到這地位，有甚快活。丑云老兄差矣！自古道：天子過一日，貧子過一日。卻不道好箇風流乞丐，管他怎的。淨云老兄，閒話少說。如今王百萬員外，在那十字街頭捨財濟貧，和你大家去求謁，必多有所得。丑云莫不是桃花巷住的王百萬麼？淨云是了。丑轉介我不去，你自去。淨扯問介你卻怎的不去？丑云老哥，你有所不知，我當初有錢糧做里長時，在他家去討糧差，被我罵了他幾句，如今沒有臉皮去得。淨云你這箇騃子，自古道：君子不念舊惡。況他發心佈施，豈計前情。又道是：一日不識羞，三餐喫飽飯。丑云你倒也說得有理，同你一齊去罷。淨、丑跪見介員外，貧子求謁的。外云你二人既來求濟，為何把臉兒向外不朝轉來？淨、丑云員外，非是我每不朝轉來，爭奈你沒有臉嘴見我。外笑云是你沒有臉嘴見我。末云員外，這兩箇乃是花嘴光棍，不要聽他。淨、丑云院子哥，你道我不是好人，倒也難怪你，只是我兩箇當初也做過好人來。外做看云我看起二位，真箇有些面善一般了。淨云員外，我是何在，曾把一段田并莊屋賣與你尊府，酒飯喫得不要。外云原來是何大官了，休怪！這一位是誰？丑云小人就是暴富，曾與員外納過稅糧來。外驚問云足下既做糧尊，今日為何一貧如此？丑云我只因娶了一房懶媳婦，不會理家，那不肖的兒子，又好喫好賭，把些田產盡行賣了，以致如此。外云既然如此，你可把懶媳婦說與眾人知道。淨、丑云員外請坐，聽我一一說來。
警世歌一唱人家懶媳婦，哩蓮花，平生懶去做人家。竈上灰塵三寸厚，瓦瓶煮粥把手來爬。身上衣衫如繳布，兩鬢頭髮亂如麻。紅日三竿睡不起，經年整月不煎茶。丈夫一日出外去，牽兒抱女走人家。走在東家喫碗酒，開眉笑臉轉回家。走在西家喫碗酒，十箇指頭點芝麻。東家有事西家說，南家有事又報北邊家。搬鬭兩家廝打起，走在中間甜言蜜語去勸他。舊年端陽買斤麻，今年九月重陽不見半邊紗。三年五載織得一疋布，拿在急水灘頭好撈蝦。拿起籬笆打一曬，唬得判官小鬼叫喳喳。這樣媳婦莫娶他，急寫休書辭出去；休書若還不肯寫，敗了鄉風壞人家。員外捨我錢和米，猶如錦上更添花。
外云這懶媳婦極說得是。院子，每人賞他五錢銀子、一疋棉布。末云銀子、布疋在此，你每收下去罷。淨、丑云多謝員外賞，容我二人拜謝。外些小微物，不勞下禮。淨、丑拜介
喬木香眾員外燒好香，香煙嫋嫋透天堂。願你養男做宰相，養女做娘娘。
丑云何老兄，可惡這箇院子，只顧攛掇我和你去，不免罵他幾句。院子哥，多勞你也受我二人一禮。末云我不要你拜。
前腔眾院子哥燒好香，每日買膏藥貼疔瘡。願你生男會做賊，生女做花娘。
末打淨、丑走下介生高文舉上介
駐雲飛生自恨時乖，困守寒窗苦自捱。終日無聊賴，卻有誰相貸？嗏！思想古人來，蒙正邏齋，韓信釣淮，蕭何三薦登臺拜。自恨書生命！
末撞見生，問介秀才，來此何幹？生云敬來求見你家員外，有事相煩。末云既如此，待我先去通報，然後請相見。末見外云前面有箇窮秀才，要來見員外。外云既如此，請來相見。末請外進，相見介生云員外端坐，容小生見禮。外云先生不須下禮，只可長揖。院子，看胡牀。生云員外在上，小生焉敢僭坐？外云請坐不妨。生云告坐了。外云吾觀足下，相貌堂堂，因何一身狼狽？今見老夫，有何見諭？
紅衲襖生告員外聽訴因，念寒儒命運迍。外尊姓大名？生姓高名文舉。外令尊、令堂尚存否？生早年不幸喪雙親。外賢昆有幾位？生雁鴻獨自鳴。外可有令政娘子麼？生關雎又失群，伏望員外大發慈悲也，犬馬區區當報恩。
前腔外聽伊言感我心，勸秀才免淚淋。囊螢映雪先儒困，買臣當初曾賣薪。不須多悶縈，寬懷放下心。我今賙濟伊貧也，有日裡發跡身榮人畏欽。
外云敢問足下青春幾何？生云多蒙員外顧問，小生乃庚年、卯月、酉日、子時。外背語云老夫自思昨日安人之言，為小女婚配之事。且喜這高秀才，上無父母兄弟，又與我女同年共月，共日同時，且是人品軒昂，文章飽學，不免帶他回去，與家裡商議，將金真招贅他罷。敢問秀才為何求謁於老漢？生云只因身充甲字庫被火回祿，把家私罄賣賠填，尚欠官銀三百兩。實無可措，望員外救拔于水火之中。外云既然如此，老夫欲請先生到寒舍，有話別敘，但不知尊意若何？生云願趨塵後。
堂堂七尺貌英雄，感謝收留我困窮。
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