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琥珀匙/第五齣
第五齣 山盟
泣顏回二旦上昨記墜釵梢，唯向花前環繞。芳心初動，奈印泥痕露冷紅潮。旦妹子，雀釵失去，一時再想不起。貼昨日折取海棠，莫非被花枝抓留在彼。旦若是花枝抓留，此事定沒人知，快去尋取。忙行探取，願司花蜂使沿花繞。探花人未許輕瞧，則除是東皇洩漏消耗。
貼姐姐，待我扶你上去看來。旦呀！妹子，釵倒沒有，花枝上弔著一幅錦箋。貼誰人所繫？拿下來看。旦且慢，待我再向草叢細看一回。
前腔生乘馬、丑隨上綠柔紅碎亂風濤，滿目春光一掃。我縈思花底，看魂化心飛身小。丑相公，今日上山燒香辛苦哉，請到書房裡喫點心。生你自去，我還要閑玩片時。丑應下生昨繫詞箋，不知那人曾窺否？待我看來。且從容探取，須做拖腔，莫把好帳輕勾了。旦念詞介「隔牆聲送，誰倩新腔憐容夢；愁夾巫山，枉訴衷腸閨閣間。雀釵留繫，一段姻緣天遣契。反璧嬌娥，重院期將玉貌過。右調減字木蘭花，姑蘇胥先吹題寄。」原來是一首新詞，此釵那人拾了。貼既有下落，可對母親說知，與他取討便了。旦詞中之意，明肯見還。待我也做一詞，仍繫花梢，使他知是我家之物，自必送上門來。貼有理。並下生山內明明念著小生詞句，一霎時緣何並不做聲？待我高叫幾聲，叫介小姐，拾釵人在此，小姐，作詞人在此。呀！教我枉慇懃狠喚低呼，嚇，我曉得了，都應是鬧花聲山高聽杳。
我有道理，不免繞山高唱前詞，他必來問我。作念前詞下旦上新詞未是相思句，只恐相思反續成。詞上明明寫著姑蘇胥先吹，看他詞句風流，但不知人物何如？喜得步成前韻，也將此箋繫向花梢，自有分曉。生內念介聽山外高唱前詞，必是那生在彼，待我上山看來。看介呀，果然好個風流人物也！
千秋歲逗心苗，他故意山前繞，向花前賣俏相挑。生暗上咦！山上是尋釵女郎。我且擎釵在手，只做不知。誰家女子所遺？剛落在小生之手，好香也！旦那生手中，明晃晃釵是我的。見他隻手擎將，隻手擎將，只見低回首時時堆笑。生真個依稀香氣鬢雲邊，小生的癡魂，真欲飛到他身畔也。旦待欲出聲與他取討，教我如何啟齒？嗽介生小娘子，莫非是尋釵的麼？旦敢是胥—生小生正是胥先吹。旦蒙賜花箋，已云心銘。生聊託花神寄信，殊不成言。旦君既志誠，物今有主，何不見還？生釵便有一隻，只怕不是小姐的。旦怎麼不是我的？生要說得明白，即當奉上。旦則為花魂笑，隨風召，不提防花兜早。生一些不差，果然遺在花梢。只是小姐如何謝我？旦卻有花箋一紙，薄酬尊句。秀才家，一字千金寶，只這單詞絕句聊做酬勞。
生是酬小生的。呀！也是一幅花箋。看介「情將詞送，不管閨中添舊夢。悵望重山，獨倚欄杆腸斷間。探花漫繫，感激相尋應遠契。叩問嫦娥，怕捲湘簾紫燕過。西湖桃佛奴酬韻。」妙！果然寫作皆精，李易安、衛夫人不足多矣。小姐！揖介
前腔謝酬勞，半幅梨花雪，一字字香透心腦。小生呵，夢入羅浮，夢入羅浮，舊劉郎天台重到。白還他釵子便了。咦！且慢，還要計較。小姐，釵卻在此，只是山高得緊，如何呈上？旦那邊石牆下，有一隙洞，可容隻手，郎君從此便能遞進。生看介隙洞雖有，這裡荊棘刺人，近不得，除非小姐伸手出來，方可接取。旦伸介生釵在此。旦伸出手，生扯住不放介這是怎麼說？還不放了。生小姐，小生欲傍嬌姿，若望天顏，今得親為把臂，如捧瓊瑤，安敢釋手？丑喊介相公，喫點心。相公，喫點心。生放介狗才！誰要喫點心？大驚小怪。丑相公，那間倒像黃頭隔籠扯腳鬭。生還不走！丑下小姐，拿了釵去。小姐，一天好事，可恨狗才打斷，如今怎麼處？我有道理，待我把這隙洞，大大開個窟窿，鑽進去，卻不是好。花園土地，全仗你扶持。我低低向山神告，悄說向花神道，我胥先吹呵，只這一次來打攪，猛穿垣破壁，便死魂消。
小姐，小姐！旦呀！你從何至此？生小生破牆而入。旦扒牆挖壁，非君子所為。倘我家中有人看見，實不穩便，還不速去！生小生實冒死而來，竟有所求，望小姐見憐。旦胥生，你說那裡話來！
越恁好文魔執抝，文魔執抝，忒輕狂忒浪濤。生小生焉敢輕戲小姐？實是送還釵子。送釵介旦男女授受不親，放在一邊。生小姐何必太謙，方才已親炙手了。那湖山小隙，親執手炙瓊瑤。旦接釵介生艷晶晶朵桃，艷晶晶朵桃，見齊簇簇齒牙兒香蓮氣飄，碧溜溜眼兒俏，雙雙盼迎兒秋水映遙。旦秀才家，何得輕狂若此，還不快去！生輕狂是秀才家本等，何妨？請問小姐，昨者隔山耳灌新聲，請問彈這何人？所彈何物？旦就是奴家所彈琥珀匙，何勞致問？生就是小姐，一發妙了。豈不聞當年相如撫琴挑動文君，永訂深盟？今日小姐操彈琥珀匙，勾引小生，也應結好。旦好扯淡！誰來勾引你？生今日小姐當做女相如，小生權為男卓氏。相思句不用挑，隨向琴心了。趁花前諦語，莫負年少。
旦胥生，你好差矣！文君失身司馬，遺笑至今；因邪致合，豈能終好？生小生清白傳家，名重蘇城。如小姐聲色兼長，堪稱絕世。若令才子佳人當場錯過，後人恥笑，所遺多矣！旦胥生，你若果鍾情，何不通媒正議以定百年？如此鼠竊之行，豈君子之所為也？生多蒙小姐許通媒妁，一則科場限促；二則令尊大人處未必見允，如何是好？旦爹媽最愛奴家，早晚我先明以情告，待郎君科場事畢，議親未遲也。生若得如此，小生銘心鏤骨也。旦奴家將此釵贈君，願君無負此言。生花園土地作證，胥先吹苟逾盟，有如此日！小生亦有銀串一聯留記，也要小姐立一誓。旦桃佛奴若苟逾盟，亦如此日！生我的嫡嫡親親的娘子。旦何得如此？生如今是夫妻了，就戲何妨？旦如今益發戲不得了。妾身既許屬君，君當教之以正，先以淫奔之道教妻子，日後將何以自信？生嚇，小姐堅持大義，使小生汗愧無地。丑上相公，有客禮拜。旦有人來了，快出去罷。生小生場事完了，就來議親。旦今晚我先對母親說明，明日再來覆你。生小生明日在此謹等。
尾叮嚀踏碎階前草，滿擔風月為君挑。韶光易老，只恐夜雨燈前魂暗消。
貼急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不好了！父親不知為甚？被幾個公差鎖去了。旦有這等事？回顧，急共下生出介丑咄！奢人？捉！奢人？捉！生唬介唬殺你個臭賊，唬殺你個臭賊！丑下生唗，狗才！真個好香不可不燒也。若非大士有靈，怎遇得這多情小姐嚇？
繡帶飄風嫋暮寒，卻愁不得細相看。
無聊獨倚湖山畔，好教瓊樹莫吹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