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斷髮記/第二十八齣
第二十八齣 老王尋屍
破陣子旦上歲暮堪悲絕塞，寒深獨擁熏籠。魂隨香篆消金鴨，夢逐行雲度白雲。轉哀松檟叢。
落葉風不起，山空花自紅。捐世不待老，惠妾無其終。一死尚可忍，百歲何當窮？天地豈不寬，妾身自不容。死者如有知，殺身以相從。向來歡樂處，夜雨鳴寒蛩。奴家只因婆婆臨終之日，囑付我與姑姑着一親人直到邊上，求取我丈夫骸骨，今日已教老王到鄰廂顧箇伶俐人去。適纔老王對我說：方今天下關津盤詰甚嚴，恐喪柩扛擡不便，不如做一屍囊，使所托之人將骸骨包裹負之而趍，甚為利便。奴家不免將我丈夫舊時穿下衣服做成囊，使魂魄有所依附，仍舊衣包裹，使骸骨不致振動便了。哭介丈夫呵，我為妻子的興言至此，慜然痛心，你靈魂知否？天色已晚，奴家就此燈下裁縫則個。剔燈悲介
懶畫眉嘆燈花，此夕為誰紅？念針線當年枉費工。回看孤影素有空，持衣未剪心先痛。萬里精誠賴此通。
前腔丈夫呵，你生則素秀有儒風，死則還當作鬼雄。歸魂應在九嶷峰，我捐軀淄水寧無勇。生既相同死亦同。
囊已做完，天色漸明，且封下在此。
破陣子小旦上閫外皇輿敗續，關中虜騎橫衝。從教戰血塗鞍馬，應有歸魂托塞鴻。謾悲萱草叢。
見介嫂嫂，囊已做完了？旦已打帖在此。末扮老王上暑往寒來春復秋，夕陽西下水東流。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閑花滿地愁。老漢蒙二位小娘子分付，到鄰廂顧一箇伶俐之人，往邊上求取我東人骸骨。我尋思起來：顧倩之人，素非信義所結。倘至中途走了回來，哄你尋問有無下落，可不誤了二位小娘子一片誠心。老漢不如自去，凡事可以盡心。一則尋取我東人骸骨；一則探覓我兒子琴童下落。一以報東人之恩；一以全父子之義。去回話。見介旦老王顧了人麼沒有？末覆二位小娘子知道：適纔小人想起來，若顧鄰廂人去，他見邊上擾亂，不敢進，來在中途，逃回謊你，尋問不見，卻不誤了此事麼。旦據你此言，再有何人可去？末小人願去。旦你既肯去甚好，准於何日起程？末時下就去了。旦如此，我把屍囊盤纏等物付你收下。末便是。旦視囊介
玉山頹持囊哀慟，願茲囊去須有功。末接介小人若見骸骨之日，將這囊作何收歛也！旦你須是密裹重包，勿將他雨濕塵擁。便若遇風波舉動，更毋使靈魂驚恐。合復恐囊疏空，再須縫，行人臨發又開封。
前腔小旦風波澒洞，況邊庭屢値歲凶。老王你，莫沉滯異國光陰，蚤歸來故宅丘壟。更勿吝途中費用，須只顧屍骸為重。合前
前腔末臨岐哀踊，不由人淚流滿胸。老王我去呵，願收取塞外恩骸，得歸埋苑邊高塚。須信是人生若夢，怕甚麼兵戈紛冗。合前
末行介旦、小旦望叫介老王你轉來！末正好去，怎麼叫我回來？旦我見你這般年老，程途遙遠，只怕難去。末小娘子放心。我受主東之恩，死生難報！況我琴童孩兒不知下落，我縱然死在邊，也只要去。旦只怕你眼昏耳聾，途中不便。
急板令末小娘子，你休慮我眼昏耳聾，量此行力猶可充。縱登山度隴，水宿風餐，豈顧微躬。萬里邊城覓影尋蹤。合求屍骨，獨往胡中。今日去，甚時逢？
前腔旦矍鑠哉堪憐此翁，也則是難忘主公。他鬚鬢已種種，掖老扶衰，遠出河東。倘得屍歸，感謝何窮？合前
前腔小旦亡過的魂無可從，存在的哀何有終？你深入犬戎，歲晚天寒，雨雪其濛。耐路途間，緩步扶筇。合前
一撮棹旦你今去，身似轉蓬。念程途裡，堪逢此窮冬。小旦長城遠，愁伊兩腳龍鍾。末蒙臨送，何必有憂容。合但願逢骸骨，歸來不旋踵。新舊塚無塊土高封。
葉落山空花自紅，那堪人去意匆匆。
誰云咫尺天涯近，水遠山遙處處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