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金鎖記/第十八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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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齣 冤鞫


辣薑湯淨門子、眾小軍引丑上荊條竹片,硃盒錫硯,這的是區區店面。一方生命,恣我威權。


下官山陽縣令尹,姓胡名圖。前日多喫子兩杯酒,問事偶然差了,被這些手下做了我的鬼臉。如今放出威勢來,這些衙門裡人,怕我似老虎一般。今日乃放告日期,叫左右,開門放告。眾應介副扯老旦、旦上


天不共戴讎非淺,告官府方能雪怨。老旦、旦頭上有青天,虧你翻得面。


爺爺,告狀告狀!為什麼事?為人命事。人命關天,不消編起數,如今就審。跪齊了聽點,那個是原告?小人是原告。老旦、旦小婦人是原告。唗唗唗!他也是原告,你也是原告,難道倒是我老爺是被告不成!爺爺,小人是原告。聽點,原告張驢兒。有。被告蔡婆、竇娥。老旦、旦有。干證顏五。不到。在外邊,待我叫進來。住了,我老爺問事,不消中證。把兩個婦人帶下去。走下去。叫原告張驢兒上來。有。我老爺看你花嘴花臉,莫非告謊狀的麼?爺爺臺下,誰不怕死?敢告謊狀?着着着,若告了謊狀,我這裡反坐的。從實說上來。小人原告張驢兒,有名個好人。這老婦人魯氏,就叫蔡婆。小婦人竇娥,就是蔡婆的媳婦。小人的母親苟氏,你就是那苟娘養的。是。與蔡婆同住,昨夜不知為什麼,藥死了我母親,屍首現在蔡婆家裡。望爺爺與小人作主,雪此深讎。我曉得了。帶下去。帶這兩個婦人上來。眾叫介老旦、旦應介你這兩個婦人,那一個下的毒藥?不是小婦人。老旦也不是小婦人。老爺,也不是小人㖸。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倒是我老爺藥死的!都帶下去,叫竇娥上來。有。你公公可在了麼?死久了。丈夫呢?也死了。這等說姑媳孀居,那張驢兒母子為何住在你家裡?敢是你家親戚麼?並非親戚。非親非戚,如何同住?前日婆婆往賽盧醫家討債,被他哄到荒郊,將要謀害婆婆。那張驢兒母子適然走過,驚散盧醫解救,因此婆婆呵,


園林好與張驢母同居數椽,奴服侍從無半言。既無口過,為何把張驢之母藥死了?為甚起毒心一片?況年幼小不敢向門前。那個藥誰替你買的?要買藥倩誰傳?


下去,叫蔡婆上來。眾叫介老旦應介你為姑嫜的,如何縱此惡婦毒害張驢之母?老旦爺爺在上,我媳婦竇娥呵,


尹令事姑盡力非倦,從夫守節不變,豈肯殺人以干刑讞?張驢母亡,誑告無辜昧了天。


帶下去,帶張驢兒上來。有,爺爺。據他兩個婦人說起來,與你母親無讎,因何藥死?爺爺,有讎的。有什麼讎,說上來。小的母親肚大口饞,卻喫了他幾碗飯,幾塊肉,因此藥死的。他既留你母子在家,是他好意,難道為這些小事,就藥死一個人?爺爺,還有讎。說上來,


品令他怪我娘親戇直,不住訓良言。他卻怨憤,心中暗藏奸。娘親數舛,遂將毒羹嚥。喘介這是什麼光景?母親呵,登時發喘,一命閃如飛電,抱恨黃泉。仰望天臺與報冤。


說得有理,這人命不消講是真的了。吏典過來,快同四衙錢爺,拘鄰佑地方,同仵作相驗張婆屍骸,果是服毒死的,速來回話。吏應介走來,相驗過了,錢爺不必上堂,就是你來回覆。吏應介門子,取我的舊規來喫。淨應介丑喫,諢介帶張驢兒。眾應,帶介不是,帶蔡婆。眾帶介也不是,帶竇娥上來。旦應介你如今招也不招?叫小婦人招些什麼來?你招了下毒藥就饒你。若說下藥,教小婦人那裡去買?除非張驢兒自己下的。難道他自己下藥,害自己母親不成?這就是真正青天爺爺。爺爺嗄,他主意原要藥死我婆婆的。為何他要藥死你婆婆?爺爺,


江兒水他幾次來姦我,礙婆婆在眼前,他因不遂把狼心變。他來姦你,你不從就罷了。爺爺,沒介事,勿要聽渠。小婦人呵,煮得羊羹向婆婆獻,他在廚房奪去將鹹酸辨。為何反是他母親死了?爺爺,我婆婆是病後之人,他胃弱欲吞難嚥。誰想他母親呵,代喫身亡,這的是天理赫然昭顯。


末上啟爺,方纔同四衙錢爺去相驗,張驢之母,果是中毒死的。現今七竅流血,屍首現在蔡婆家裡。阿呀,我個好阿嬻嗄!我看你小小婦人,下得恁般毒手,快快招來。爺爺,冤枉!還說冤枉。左右,桚起來!桚介問他可招?冤枉難招。敲!眾應,打介老旦阿呀,爺爺嗄!


玉交枝容他伸辯,照幽微自有高臺鏡懸。略寬拷吊留殘喘。爺爺,須將真偽詳研。結讎種恨必有原,恩多底事翻成怨?痛嬌娃無辜受冤,願超他將老身罪愆。


胡說,扯下去!眾應介


玉抱肚我難禁熬鍊,也罷,只得暫招成圖活眼前。老旦阿呀,媳婦的兒嗄,寧可杖下亡,勝似刀頭死。不要沒主意,招不得的。爺爺,竇娥要招,蔡婆教他不要招。也罷,一發把蔡婆桚起來。爺爺,不要桚我婆婆,待小婦人屈招了罷。老旦呀,媳婦,招不得的!咳,婆婆,你年老有病之人,怎經得拷打?待我招了,省得連累婆婆。爺爺,小婦人呵,買砒礵放入湯中,把張婆斷送殘年。老旦阿呀,冤枉嗄!你婆婆必是同謀的,所以不喫此湯,竟把張婆喫了,也該問罪。哎喲!爺爺,我婆婆年老之人,豈不知殺人利害?竇娥只因年幼無知,所以弄出此禍。婆婆情罪甚干連,一命拚將一命填。


放了桚。領鈞旨,犯婦放桚。畫供。


川撥棹老旦、旦遭刑讞,畫供時腸寸剪,更堪悲十指癵𤷄,更堪悲十指癵𤷄。老旦媳婦,可再上去哭辯一番。既招成復難改言,縱悲號誰見憐,聽高呵魂半天。


畫供畢。把竇娥上了枷杻,發在死囚牢裡。蔡婆、張驢兒,召保在外,聽候發落。吩咐掩門。老旦、旦各哭介


哭相思抱恨含冤歸黑地,想再見應難矣。犯婦收監。旦哭下老旦哭介不容情遂把牢門閉,教我痛煞煞獨自個還家裡。


阿呀,媳婦兒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