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未央天/第一齣
第一齣 賀節
高陽臺生上風冷琴牀，月窺書牖，窮途誇甚豪奢。青鬢頻搔，幾回顧影淒切。臨風一灑英雄淚，染丹楓，已自成血。且埋頭，十載挑燈，三冬立雪。
趨庭遺憾感皋魚，風木聲寒奉養虛。豹隱龍文誰繼美，書田猶幸後人鋤。卑人米新圖，字寧武，越之鹽官人也。家傳清白，性秉公忠。怙恃俱亡，痛南山之喬梓；唱隨各盡，聯冀北之絲蘿。室人周氏，孩兒世修。冰蘖共茹，有子且云萬事足；饑寒幸免，多愁難說一身輕。老奴馬義，婢婦臧婆，共苦同甘，不辭勞苦，這也不在話下。小生有同胞哥哥米新國，向年行商江北，邇來創業金陵，近以身抱沈痾，差人迎接。只為缺少行資，兼多內顧，以此因循至今。今日上元佳節，那一家不張燈掛彩，宴會親朋？偏我米新圖守着這家常茶飯，未能免俗。早上吩咐馬義夫婦，整治水酒一杯，與妻兒們一敘。一來卑人遠去，借此話別，二來燈月交輝，也應個合家歡的故事，不知可曾完備。馬義那裡？末上來了。非關當世無青眼，自是人間少赤心。官人，家宴完備了。生如此，請娘子、舍人出來。末應介安人、舍人有請。老旦上，小旦隨上
卜算子老甘苦既從人，豐儉寧由妾。小生上趨庭繞膝問寒溫，勤守詩書業。
各見介生娘子。老官人。小生爹媽萬福。生、老罷了。老官人，看你品格非凡，命途多舛。既受苦中之苦，當為人上之人。生多蒙娘子勸慰。只是日來愁苦難堪，從未喫得一口安閒茶飯。今日是上元佳節，未能免俗，聊備家宴一席，請娘子出來，聊敘一回。老生受官人，我兒把盞。小生送酒介小旦暗下
梁州新郎鰲山誰設，霓裳罷闋，也當元宵一節。廣陵橋上，他家風月難賒。則我齋頭苜蓿，瓮底黃齏，猶勝西山蕨。妻賢子孝也，共歡悅，耐得饑寒千萬劫。合春似海，天不夜，把閒愁滿載，且向西湖撇。身外事，漫饒舌。
鼠出隨下介老呀，不好了。纔飲得數杯，忽然梁上墮下一鼠，將器皿盡行擊碎，莫非有不祥之兆麼？生偶然墮下，何足為怪。老官人有所不知，今日此酒，名為合家歡宴，忽遭擊碎，似有驚散一家之兆。況懸蛇墮鼠，總屬不祥。官人不要小看了。小生此言甚是，爹爹不可輕看了。
前腔小旦急上纔報道墮鼠懸蛇，又聽得神號鬼咽。早清泉滿釜，化成清血。眾怎麼這等驚慌？小旦婢子方纔進去煮飯，連炊不沸，鍋內忽作鬼聲。開鍋看時，滿釜清泉，俱已變為血水，腥臭異常，米粒盡化。這是乾坤怪事，今古奇聞，駭汗留雙頰。老、小生悲介有此怪事！眼見我一家盡遭奇禍，故有此兆。合牽衣黃犬也，鬭門蛇，兇讖分明不可說。
生雖為凶讖，卻不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只須我自家修省，以回天意便了，你們愁他何益？合前
小生孩兒正要啟知爹媽。昨夜三更時分，似夢非夢，分明見我家堂中，高高起一座節孝牌坊，兩旁柱上，懸一對聯，上邊寫着：避禍逾千里，留人到九更。旁邊立着一位金面尊神。孩兒正要細看，忽被譙鼓驚醒。
節節高分明境界接，夢魂熱，非關海蜃樓臺結。生悲介娘子，不好了。孩兒此夢，適符今日之兇兆。我恐節孝雖係美名，只是夫無故何以成妻之節，父無故何以成子之孝？恐家門旦夕，果有不測之禍。老、小生不知可有解救麼？生還好。孩兒所見聯句，「避禍逾千里」，明明說千里之外，可避此禍。「留人到九更」，俗話說，閻王注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五更，即可以到九更不死，亦未可知。老但不知千里之外，是何地方？生娘子，你忘了麼，前日我金陵哥哥，差人遠接，卑人正要擇吉起身。此處到金陵，恰好是千里之外。我明早即便收拾前去，一來問候哥哥，二來避過此禍。夢境分明，神明不欺我也。逾江浙，避禍孽，棲丹穴，春風一路聞啼鴂，暮雲千里迷宮闕。合只願妖魅潛消福星臨，金甌依舊無殘缺。
末官人，大娘，且自放心，夢寐難憑，禍福不測，倘有疏虞，老奴亦當出一臂之力。
前腔則我頭顱輕賤也，願甘撇，忠腸一片心肝熱。小旦老兒，你既有忠義之心，我豈無報主之意？若果有不測，我也把身軀捨，效義節，心如鐵，若逢危險難拋卸，女中自有貞英烈。
生你夫妻二人，用心伺候安人，不用多言囑咐。馬義，整備行李。末應介合前
尾聲生從今暫向家門別，老、小生唱驪歌怎能拋撇，生整備着客邸空囊書半篋。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