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雙忠記/第三齣
第三齣 虜動
末扮李豬兒上萬竈貔貅入寇來，揮戈直欲抵金臺。長城空作防胡計，不道蕭牆隱禍胎。自家是明皇宮中伏侍的一個火者李豬兒是也。後來差撥跟隨東平郡王，原是營州柳城孽胡。他父姓康居，突厥時禱於軋犖山，因而有孕。生時有光照穹廬，野獸皆鳴。其後父死，隨母改嫁虜將安延偃，改名安祿山是也。自幼天性蹇驕，習俗暴黠，志在攻伐，事在射獵，能臆度人，通六國番語。節度使張守珪惜其勇，御史張利貞薦其能。張九齡知有反相，帝獨憐之。彼嘗奏帝曰：「臣生蕃戎，寵榮過甚，無異材可用，願以身為陛下死。」那郡王身體肥大，腹垂過膝，重三百餘斤。入朝時以能載五石大馬騎坐，頻更易之，不然馬輒僕地。因置換馬臺於路側。身雖肥大，能為胡旋舞，步走如飛。帝曾視其腹問曰：「此胡腹中何所有？」郡王答曰：「有赤心耳。」一日宣入禁中，明皇與貴妃並坐。郡王先拜貴妃，明皇怪而問之。郡王答曰：「胡人先母而後父。」於是明皇倍加寵愛。貴妃於後宮乞為養子，出入無禁，頗有醜聲聞於外。後擢陞平盧、范陽、河東三道節度，即今錫爵東平郡王，兼河北採訪處置使。築城范陽，名號雄武。帳下壯士八千餘人，部曲精兵二十餘萬。個個是斬關奪旗之人，將將有攻城略地之策。即日不知為着甚的，悶悶不已，有若曲運神機之狀，猶豫未決。想必別有反意，我且迴避片時。正是：閉門不看窗前月，一任梅花自主張。
北點絳唇外扮祿山上蓋世英雄，將嚴兵勇，氐羌種。突入關中，搖撼得乾坤動。
鐵騎南侵列郡空，漁陽鼙鼓動悲風。今朝試揭輿圖看，萬里江山掌握中。自家不是別人，東平郡王安祿山是也。脫身胡虜，列職皇朝。解毛褐之衣而穿錦綉，洗腥羶之氣以近宮闈。坐則於龍樓虎帳之中，出入於桂掖椒房之內。連組累節，極爵崇品。第宅窮其壯麗，宮禁有所不如；服御極其華侈，至尊殆猶不及。富貴至此，無以加矣。奈我心不滿足，本待明皇晏駕，然後行事。可奈楊國忠那廝嫉賢妒能，攻發我之陰私，累言我有反意。雖則片言不能入乎天聽，尤恐侵潤之深，悔之晚矣。如今明皇在位四十餘年，春秋高邁，自以承平日久，天下無復可憂，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武臣。近年以來，兵備廢弛，武夫忘戰。前者有一術士上言，五星聚於尾箕之分。我想起來，尾箕正是范陽之界，我每必有好處。古人云：「雖有智慧，不如乘勢。」昨日已曾分付門下善於辭命者有為矯詔一道，遣一使臣賫來，當眾開讀。只說密旨差我誅討楊國忠，四面發兵。如或萬一得了江山，是吾之願也。帳下將士，一齊叫他出來演習武藝，伺候聖旨到來，多少是好。將士們何在？淨丑末應聲齊上
北醉太平天昏地荒，將勇兵強。一齊鼙鼓動漁陽，把中原作戰場。將軍夜坐青氈帳，胡笳觱篥連天響。獐豝鹿脯與牛羊，這是咱的飯糧。
主將呼喚，不免向前則個。相見介外云軍士們各人有甚麼本事？試說一番來與我聽着。淨云我曉得排陣。外云怎麼樣排陣？淨云我會排長蛇陣、飛禽陣、青龍陣、白虎陣、螃蟹陣。外云那有螃蟹陣？淨云新學得的。一人要一把鍬，平地上掘篩子大一個洞。漢軍趕來，一舉鑽進去躲了。這叫螃蟹陣。外云你敢是橫行？外問丑介你有甚麼本事？丑云我曉得倒戰法。外云如何？你說。丑云一個軍口含一個鹽梅，最有涎唾。等漢軍趕來，一齊吐將梅漿出來，都滑跌倒。這個叫做倒陣法。末云那些個詞源倒流三峽水，筆陣獨掃千人軍。外云你每再有甚麼本事？淨云平生本事本高，手中慣使大刀。左轉天花亂墜，右轉風捲波濤。推出時削平山頂，拖來時斬那長蛟。尉遲公稱我是好漢，壽亭侯拜我是同僚。小秦王見了心驚膽戰，莽張飛聽得舌出頭搖。我昨日打從山前經過，撞見一物咆哮。被我向前捉住，他的性命難逃。敲了當間牙齒，拔了頂上毫毛。末云敢是大蟲獅子？淨云他也不是個大蟲獅子，到是個煨竈灰貓。末云你倚強凌弱。外問丑介你有甚麼本事？丑云平生本事高強，手中慣使長鎗。左盤雙龍入海，右轉白虎臥崗。輪一輪猛風刮碎梨花雪，戳一戳水母迸折黃金索，點一點海波退縮蛟龍偃，督一督山岳虎驚鬼神哭。我今使鎗真妙絕，分明耳聽旁人說、貓灰不須去出征，只好沿河去捉鱉。末云只怕你出頭不得。生扮使臣賫詔上
出隊子軍門嚴邃，賫捧綸音出帝閽，北風吹面起邊塵。天語諄諄致遠臣，虎拜山呼，宣讀詔文。
聖旨已到，跪聽宣讀。大唐皇帝密旨：「朕惟丞相乃樞機之職，殿閣之官。朝廷安危所繫，天下風化所關。不可不用人，不可不得人。效者右丞相楊國忠，強硬輕躁，無儀可象；榜袂扼腕，無威可畏。朕非不知，第以椒房之姻，溺於私愛。一旦擢居相位，是宜竭忠攄誠，以圖補報。卻乃專權恃寵，壅蔽宸聰：雨霖之害，而曰嘉禾不損；喪師之辱，而以捷書奏聞。除越禮僭分輕罪不坐外，其欺君誤國重情，罪誠難恕。朕欲斬首示眾，惟恐內宮兄妹之情有所不忍；幾欲削官罷職，誠恐蒺藜之禍難除。切見東平郡王安祿山赤心報國，命爾掌典天兵，誅討叛臣，以鋤國難。部下將士，即以軍法聽爾便宜處置。務使算無遺策，早成厥功。爾其加勉，如敕奉行。故敕。」眾相見介萬歲，萬萬歲！外云請天使館中筵席。生云不勞筵席。將軍聞命，不俟駕而行。正是：相逢不下馬，各自奔前程。外云將士每，快與我整肅軍威，即速興兵，不得遲誤！眾應介謹依號令。
紅繡鞋長驅萬里奔騰、奔騰，銜枚疾走無聲、無聲。旗纛暗，劍光明，弓滿月，箭流星，軍令重，速登程。
前腔淨丑唱夜間遞箭巡更、巡更，更兼喝號提鈴、提鈴。除劫寨，怕偷營，和露宿，和霜征，軍令肅，便登程。
末將軍豪氣薄雲天，外獵獵旌旗拂紫煙。
淨萬里揮戈探虎穴，丑三杯拔劍舞龍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