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種曲/焚香記/第三十四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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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齣 虛報


丑扮軍士求乞上一不做。二不休。若要成。做到頭。自家為何道此兩句。我乃是徐州城外一個小卒。慣僱與人差使。那城中金大員外。要謀那鳴珂巷謝家的女兒為妻。那女子已有丈夫了。卻是濟寧王魁。上科得中狀元。在徐州做僉判。見說近日有賊兵舉發。圍了徐州。未知勝敗。那金員外與我錢鈔。教我扮作求乞的軍士。到他家門首求乞。他家若問我時。只說是徐州殺敗的軍。近日賊兵圍了徐州。王僉判親自出戰。被賊兵殺得片甲不存。王僉判也殺在亂軍中了。知他丈夫死了。必然改嫁與金員外。咳。雖然如此。也是陰騭勾當。得了他幾貫錢。不得不如此。呀。鳴珂巷還在前面。待我趲步前去。下旦上


霜天曉角驚思幽會。瘦影依然自。垂絕半生雲雨。巫山長夢初回。


死因郎負妾。生悔怨郎非。妾死幸復生。郎魂歸不歸。奴家那日縊死。自分永歸泉世。幸得海神放我還魂。青牛祖師救了性命。只是無端害我丈夫。也到陰司受苦。若果有此事。想他在徐州做官。那一日必然也有一場大難。天那。只道是他負我。誰想是我負他。如今杳無音信。竟不知下落。好悶人也。貼上


前腔人間最異。生死幽明際。多少冤情屈緒。不明不暗誰知。


見介貼大姐。你自從前日這場大難。如今容顏尚自這般消瘦。可憐可憐。似奴家這般容顏光景。那有好的時節。今日得生足矣。大姐。莫道是陽間善惡。沒有陰司報應。若非海神靈顯。幾乎屈害了你夫妻兩人。這是連我也不信。明明是鬼兵拿我丈夫到陰司對理。他把家書念與我聽。說道除授徐州僉判。差人接我。隨同到任。此事若果有之。他在徐州做官。如何再不見個音信。想早晚必竟有實信來。你且寧耐。姨娘。我心上好不煩苦也。


香遍滿思量底事。教人展轉生暗疑。半道如人還似鬼。卜得死相逢。生來依舊離。姨娘。這陰司的事。杳杳冥冥。又誰知真與虛。我丈夫呵。卻也難料他生和死。


大姐。你身子這般模樣。省些愁煩罷。我與你且到庭除前閒步一回。少散悶懷。


前腔你撇開愁慮。寬心且保多病軀。譬如你前日死了。今日幸然呵。留得殘生作道理。你黃泉得再歸。這神靈事豈虛。可知道姻緣數未終。必竟有相逢處。


丑上廚中有冷飯。路上有饑人。這鳴珂巷這一家就是謝家了。待我叫一聲。求乞求乞。有什麼乞兒在外。我與你進去罷。不要採他。丑叫介旦姨娘。想是我前世不修今受苦。那窮苦的人。布施些他。積些陰德也好。也說得是。我與你同去問他。呀。是個軍士打扮。為何抄化。奶奶。我是徐州軍士。近日被賊兵圍了徐州。我這里都被他殺敗了。小人幸然逃得性命。在這里沒有盤纏。沒奈何一路求乞回去。姨娘。聽他說什麼徐州。陡起我心上事來。莫非就是我丈夫說徐州做僉判的所在。這也未可知。且問他看。那軍士。我且問你。徐州是那個在那里做官。徐州沒有太守。王僉判老爺在那里掌印。姨娘。僉判姓王。莫非是他。我再問你。那王僉判你曉得是那里人。喚甚麼名字。他是濟寧人。是前科狀元王魁。姨娘。果然是他了。貼介旦他在那里做官好麼。做官好。做官好。可惜這等一個好老爹。只為要保守城池。領兵親自督戰。卻被那賊兵圍在中間。亂砍死了。原來我那丈夫又被賊兵殺了。好痛苦也。倒介貼大姐甦醒。介丑雙手擘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旦醒哭介我那丈夫。


青哥兒當初與你在死裡空相會。如今我得重生。你反歸泉世。前日是我連累你到陰司呵。還望你孤魂有路歸。今番料不得你重生理。我那丈夫。前日你也為我而身死。今日我豈肯負你而獨生。難道我偷生做了負義人。忍教你做無妻鬼。


介貼大姐。待我扶你到裡邊去。你且不要啼哭。此事虛實。尚未可知。姨娘。我想起來。千休萬休。不如死休。奴家也只是尋個自盡罷了。說那里話。


前腔迢迢路隔千山水。如何輕信得傳來語。大凡事體。不要一時性急了。你不記得前番一紙休書。今日之言呵。又焉知不是惡黨生奸計。前日因為輕信了書。險些死了。幸得神靈救你得再生。如今你又不審詳細。又要尋死。恐又把殘生枉送也成何濟。


待我請公公媽媽出來。說與他知道。教他外邊去問個消息。公公媽媽快出來出來。外丑上入門休問榮枯事。觀看容顏便得知。你兩人為何叫得我這般慌張。旦哭介外丑為何又在此啼哭。聞說我丈夫被賊兵殺了。外丑這是那里來的說話。方纔有個求乞的。他是徐州軍士。說我丈夫在徐州做僉判。被賊圍了城池。親自領兵督戰。殺死在亂軍中了。有這等事。恐怕沒有這話。早上我在縣前閒走。聞報事的到縣裡去報道。有賊兵攻徐州。被徐州守將殺退了。如今又往別處去。故此行文到各郡縣。要修輯武備。保守城池。看起來徐州官兵得勝了。豈有此事。想必是虛傳。不要信他。旦貼原來如此。只願是虛的便好。不要慌。待我再出去細訪。便知分曉。多謝公公。就去訪問訪問。我兒。


羅帳裡坐我思之。就裡此事公然是虛。那徐州僉判呵。他職非武臣。何故在沙場戰死。此事也未可知。我兒。倘他適遭其遇。你好早尋活計。媽媽。他若死了。生也徒然。生不得與他做夫妻。死亦隨他做鬼。


你且不要啼哭。待我出去尋問消息便了。


莫為死傷生。從容且耐心。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