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種曲/南柯記/第四十二齣
第四十二齣 尋寤
二紫衣上事不三思。終有後悔。我大槐安國王生下公主。當初只在本國中招選駙馬便了。卻去人間請了個淳于棼來尚主。出守南柯大郡。富貴二十餘年。公主薨逝。拜相還朝。專權亂政。謫見于天。國主憂疑。着我二人。仍以牛車一乘。送他回去。笑介淳于棼。淳于棼。好不頹氣也。正是王門一閉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生朝衣上忽悟家何在。澘然淚滿衣。舊恩拋未得。腸斷故鄉歸。我淳于棼暫爾思家。恩還晝錦。思妻戀闕。能不依依。泣介見紫衣介生請了。便是二十年前迎取我的紫衣官麼。紫懶應介生想車馬都在宮門之外了。紫着。行介
繡帶兒纔提醒。趁着這綠暗紅稀出鳳城。出了朝門。心中猛然自驚。我左右之人都在那裡。前面一輛禿牛單車。豈是我乘坐的。咳。怎親隨一個都無。又怎生有這陋劣車乘。難明。想起來。我去後可能再到這朝門之下。向宮庭回首無限情。公主妻呵。忍不住宮袍淚迸。看來我今日乘坐的車兒便只是這等了。待我再遲回幾步。呀。便是這座金字城樓了。怎軍民人等見我都不站起。咳。還鄉定出了這一座大城。宛是我昔年東來之逕。
少不得更衣上車而行了。更衣介
長相思着朝衣。解朝衣。故衣猶在御香微。回頭宮殿低。 意遲遲。步遲遲。腸斷恩私雙淚垂。嘆介回朝知幾時。
紫上車快走。紫隨意行走做不畏生打歌介一個呆子呆又呆。大窟弄裡去不去。小窟弄裡來不來。你道呆不子也呆。鞭牛走介畜生不走。生便緩行些麼。
前腔消停。看山川依然舊景。爭些兒舊日人情。紫衣急鞭牛走介生惱介看這使者甚無威勢。真可為怏怏如也。紫鞭牛走介生紫衣官。我且問你。廣陵郡何時可到。紫不應笑歌走介生惱介咳。我好問他。他則不應。難道我再沒有回朝之日了。便不然謝恩本也寫上得幾句哩。紫笑介生他那裡死氣淘聲。怎知我心急搖旌。銷凝。也則索小心再問他。紫衣官。廣陵郡幾時可到。紫霎時到了。鞭牛走介生望介呀。像是廣陵城了。渺茫中遙望見江外影。這穴道也是我前來路徑。又走介呀。便是我家門巷了。泣介還傒倖依然戶庭。淚傷心怎這般呵夕陽人靜。
紫到門了。下車。生下車入門介紫升階。生升階介望見榻作驚介不要近前。我怕也。紫高叫介淳于棼。叫三次生不應紫推生就榻生仍前作睡介紫槐國人何在。淳郎快醒來。我們去也。急下生驚介醒做聲介使者。使者。丑持酒上甚麼使者。則我山鷓。溜沙上淳于兄醒了。我二人正洗上腳來。生日色到那裡。丑日西哩。生窗兒下甚麼子。溜餘酒尚溫。生呀。斜日未隱於西垣。餘樽尚湛於東牖。我夢中倏忽。如度一世矣。沙溜做甚夢來。生作想介取杯熱茶來。丑取茶上介生再用茶。待我醒一醒丑又取茶上介生飲介呀。溜兄沙兄。好不富貴的所在也。我的公主妻呵。丑甚麼公主妻。你不做了駙馬。生是做了駙馬。溜那一朝裡駙馬。生這話長。扶我起來講。溜沙扶起生介你們都不曾見那使者穿紫的。沙我三人並不曾見。生奇怪。奇怪。聽我講來。
宜春令堂東廡。睡正清。有幾個紫衣人軒車叩迎。你說從那裡去。槐根窟裡。有個大槐安國主女娉婷。那公主小名。我還記得。喚做瑤芳。招我為駙馬。曾侍獵於國西靈龜山。丑後來怎的。生這國之南。有個南柯郡。槐安國主把我做了二十年南柯太守。溜沙享用哩。後來呢。生公主養了二男二女。不料為檀蘿小賊驚恐。一病而亡。歸葬于國東蟠龍岡上。丑哭介哎也。可憐可憐。我的院主。生獵龜山他為防備守檀蘿。葬龍岡我悽惶煞了鸞鏡。沙後來呢。生自公主亡化。雖則回朝拜相。人情不同了。勢難行。我情願乞還鄉境。
那國王國母見我思歸無奈。許我暫回。適纔送我的使者二人。他都是紫衣一品。丑哎呀。不曾待的他茶哩。生二兄。你道這是怎的。溜不知呢。沙我也不知。生怎生槐穴裡去。沙溜敢是老槐成精了。
前腔花狐媚。木客精。山鷓兒。備鍬鋤看槐根影形。丑取鍬上介東人。東人。你常在這大槐樹下醉了睡。着手了。生也說得是。且同你瞧去。行瞧介溜這槐樹下不是個大窟櫳。掘介有蟻。有蟻。尋原洞穴。怎只見樹皮中有蟻穿成路逕。溜向高頭鍬了去。眾驚介呀。你看穴之兩傍。廣可一丈。這穴中也一丈有餘。洞然明朗。沙原來樹根之上。堆積土壤。但是一層城郭。便起一層樓臺。奇哉。奇哉。丑驚介哎也。有蟻兒數斛。隱聚其中。怕人。怕人。生不要驚他。嵌空中樓郭層城。怎中央有絳臺深迥。沙這臺子土色是紅些。覷介單這兩個大蟻兒並着在此。你看他素翼紅冠。長可三寸。有數十大蟻左右輔從。餘蟻不敢相近。生嘆介想是槐安國王宮殿了。溜這兩個蟻蛘便是令岳丈岳母哩。生泣介好關情。也受盡了兩人恭敬。
溜再南上掘去。呀。你看南枝之上。可寬四丈有餘。也像土城一般。上面也有小樓子。群蟻穴處其中。呀。見了淳于兄來。都一個個有舉頭相向的。又有點頭俯伏的。得非所云南柯郡乎。沙是貴治了。
前腔南枝偃。好路平。小重樓多則是南柯郡城。生像是了。嘆介我在此二十年太守。好不費心。誰道則是些螻蟻百姓。便是他們記下有七千二百條德政碑生祠記。通不見了。只這長亭路一道沙堤還在。有何德政。也虧他二十載赤子們相支應。丑西頭掘將去。沙呀。西去二丈。一穴外高中空。看是何物。覷介原來是敗龜板。其大如斗。積雨之後。蔓草叢生。既在槐西。得非所獵靈龜山乎。生是了。是了。可惜田秀才一篇龜山大獵賦。好文章埋沒龜亭。空殼落做他形勝。沙掘向東去丈餘。又有一穴。古根盤曲。似龍形。莫不是你葬金枝蟠龍岡影。
生細看哭介是了。你看中有蟻塚尺餘。是吾妻也。我的公主呵。
前腔人如見。淚似傾。叫芳卿恨不同棺共塋。為國主臨併。受淒涼叫不的你芳名應。二兄。我當初葬公主時。為些小兒女。與右相段君爭辯風水。他說此中怕有風蟻。我便說縱然蟻聚何妨。如今看來。蟻子到是有的了。爭風水有甚蟠龍。公主曾說來。他說為我把螻蟻前驅真正。內風起介丑好大風雨來了。這一科蟻子都壞了他罷。生慌介莫傷情。再為他遶門兒把宮槐遮定。
蓋介丑蓋好了。躲雨去。眾不自逃龍雨。因誰為蟻封。下內叫介雨住了。丑上笑介好笑。好笑。孩兒天快雨快晴。瞧介哎呀。相公快來。生沙溜急上丑你看這些蟻穴都不知那裡去了。眾驚介真個靈聖哩。生也是前定了。他國中先有星變流言。國有大恐。都邑遷徙。此其驗乎。
太師引一星星有的多靈聖。也是他不合招邀我客星。沙可知道滄海桑田。也則為漏洩了春光武陵。生步影尋蹤。皆如所夢。還有檀蘿壍江一事可疑。丑想介有了。有了。宅東長壍古溪之上。有紫檀一株。藤蘿纏擁。不見天日。我長在那裡歇晝。見有大群赤蟻往來。想是此物。生着了。此所謂全蘿道赤剝軍也。但些小精靈能廝挺。險氣煞周郎殘 命。溜那個周郎。生是周弁為將。他和田子華都在南柯哩。丑有這等事。生連老老爺都討得他平安書來。約丁丑年和我相見。溜今年太歲丁丑了。生這是怎的。可疑可疑。胡廝踁。和亡人住程。怕不是我身廂有甚麼纏魂不定。
沙亡人的事。要問個明眼禪師。丑有有有。剛纔一個和尚在門首躲雨。生快請來。丑出請介扮小僧上
前腔行腳僧誰見請。見介原來是淳于君有何事情。生師兄從何而來。僧我從六合縣來。生正要相問。六合縣有個文士田子華。武舉周弁。二人可會他。僧是有此二人。平生至交。同日無病而死。生驚介這等一發詫異了。僧這中庭槐樹。掘倒因何。生小生正待請教。這槐穴中有蟻數斛。小生晝臥東廊。只見此中有紫衣人相請小生。去為國王眷屬。一混二十餘年。醒來一夢。中間有他周田二人在內。今聞師兄言說。知是他死後遊魂。這也罷了。卻又得先府君一書。約今丁丑年相見。小子十分憂疑。敢有甚嫌三怕九。恰今年遇丑逢丁。僧這等恰好。契玄本師擇日廣做水陸道場。你何不寫下一疏。敬向無遮會上問此情緣。老師父呵。破空虛照映一切影。把公案及期參證。生揖介承師命。似盂蘭聽經。又感動我竹枝殘興。
僧這功德不比盂蘭小會。要清齋閉關。七七四十九日。一日一夜。念佛三萬六千聲。到期燃指為香。寫成一疏。七日七夜。哀禱佛前。纔有些兒影響。生領教。則未審禪師能將大槐安國土眷屬普度生天。僧使得。
尾聲生儘吾生有盡供無盡。但普度的無情似有情。我待把割不斷的無明。向契玄禪師位下請。
空色色非空。還誰天眼通。
移將竹林寺。度卻大槐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