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種曲/還魂記/第二十三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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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齣 冥判


北點絳唇淨判官丑鬼持筆簿上十地宣差。一天封拜。閻浮界。陽世栽埋。又把俺這裡門程邁。


自家十地閻羅王殿下一個胡判官是也。原有十位殿下。因陽世趙大郎家和金達子爭占江山。損折眾生。十停去了一停。因此玉皇上帝。照見人民稀少。欽奉裁減事例。九州九個殿下。單減了俺十殿下之位。印無歸着。玉帝可憐見下官正直聰明。着權管十地獄印信。今日走馬到任。鬼卒夜叉。兩傍刀劍。非同容易也。丑捧筆介新官到任。都要這筆判刑名押花字。請新官喝采他一番。淨看筆介鬼使。捧了這筆。好不干係也。


混江龍這筆架在落迦山外。肉蓮花高聳案前排。捧的是功曹令史。識字當該。筆管兒呢。筆管兒。是手想骨。腳想骨。竹筒般剉的圓滴溜。筆毫。筆毫呵。是牛頭鬚。夜叉髮。鐵線兒揉定赤支毸。判爺上的選了。這筆頭公是遮須國選的人才。有甚名號。這管城子在夜郎城受了封拜。判爺興哩。淨作笑舞介嘯一聲支兀另漢鍾馗其冠不正。舞一回疎喇沙斗河魁近墨者黑。喜哩。喜時節㴎河橋題筆兒耍去。悶呵。悶時節鬼門關投筆歸來。判爺可上榜來。俺也曾考神祗。朔望旦名題天榜。可會書來。攝星辰。井鬼宿。俺可也文會書齋。判爺高才。做弗迭鬼僊才白玉樓摩空作賦陪得過風月主芙蓉城遇晚書懷。便寫不盡四大洲轉輪日月也差的着五瘟使號令風雷。判爺。見有地分。有地分。則合北斗司。閻浮殿。立俺邊傍。沒衙門。卻怎生東岳觀。城隍廟。也塑人左側。讓誰。便百里城。高捧手。讓大菩薩好相莊嚴乘坐位。惱誰。怎三尺土。低分氣。對小鬼卒清奇古怪立基階。紗帽古氣些。但站腳一管筆一本簿塵泥軒冕。筆乾了。要潤筆十錠金十貫鈔紙陌錢財。點鬼簿在此。則見沒掂三展花分魚尾冊。無賞一掛日子虎頭牌。真乃是鬼董狐落了款春秋傳某年某月某日下崩薨葬卒大注腳。假如他支祈獸上了樣把禹王鼎各山各水各路上魍魎魑魅細分腮。待俺磨墨。看他子時硯。忔忔察察。烏龍蘸眼顯精神。雞唱了。聽丁字碑。冬冬登登。金雞翦夢追魂魄。稟爺點卷。但點上格子眼串出四萬八千三界有漏人名烏星砲粲。怎按下筆尖頭插入一百四十二重無間地獄鐵樹花開。大押花。哎也。押花字止不過發落簿。剉燒舂磨一靈兒。少一個請字。登請書。左則是那虛無堂。癱癆蠱膈四正客。弔起稱竿來。眾卒應介淨髮稱竿看業重身輕。衡石程書秦獄史。內叫饒也苦也介丑隔壁九殿下拷鬼。肉鼓吹聽神啼鬼哭。毛鉗刀筆漢喬才。這時節呵。你便是沒關節包待制人厭其笑。哭介恁風景誰聽的無棺椁顏修文子哭之哀。判爺害怕哩。淨惱介哎。樓炭經是俺六科五判。刀花樹是俺九棘三槐。臉婁搜風髯赳赳。眉剔豎電目崖崖。少不得中書鬼考。錄事神差。比着陽世。那金州判銀府判銅司判鐵院判。白虎臨官。一樣價打貼刑名催伍作。實則俺陰府裡注濕生牒化生准胎生照卵生。青蠅報赦。十分的磊齊功德轉三階。威凜凜人間掌命。顫巍巍天上消災。


叫掌案的。這簿上開除都也明白。還有幾宗人犯。應該發落了。貼史上介人間勾令史。地下列功曹。稟爺。因缺了殿下。地獄空虛三年。則有枉死城中輕罪男子四名。趙大錢十五。孫心。李猴兒。女囚一名。杜麗娘。未經發落。先取男犯四名。生末外老旦四犯丑押上丑男犯帶到。淨點名介趙大有何罪業。脫在枉死城中。鬼犯沒甚罪。生前喜歌唱。一邊去。叫錢十五。鬼犯無罪。則是做了一個小小房兒。沈香泥壁。一邊去。叫孫心。老旦鬼犯些小年紀。好使些花粉錢。叫李猴兒。鬼犯是有些罪。好男風。是真。便在地獄裡。還勾上這小孫兒。淨惱介誰叫你插嘴。起去伺候。做寫簿介叫鬼犯聽發落。四犯同跪介淨俺初權印。且不用刑。赦你們卵生去罷。鬼犯們稟問恩爺。這個卵是甚麼卵。若是回回卵。又生在邊方去了。唗。還想人身。向彈殼裡做去。四犯泣介哎。被人宰了。也罷。不教陽間宰喫你。趙大喜歌唱。貶做黃鶯兒。好了。做鶯鶯小姐去。錢十五住香泥房子。也罷。准你去燕窠裡受用。做個小小燕兒。恰好做飛燕娘娘哩。孫心。使花粉錢。做個蝴蝶兒。鬼犯便和孫心同做蝴蝶去。你是那好男風的李猴。着你做蜜蜂兒去。屁窟裡長拖一個針。哎喲。叫俺釘誰去。四蟲兒聽分付。


油葫蘆蝴蝶呵。你粉版花衣勝翦裁。蜂兒呵。你忒利害。甜口兒咋着細腰捱。燕兒呵。斬香泥弄影鉤簾內。鶯兒呵。溜笙歌警夢紗窗外。恰好個花間四友無拘礙。則陽世裡孩子們輕薄。怕彈珠兒打的呆。扇梢兒撲的壞。不枉了你宜題入畫高人愛則教你翅挷兒展將春色鬧場來。


俺做蜂兒的不來。再來釘腫你個判官腦。討打。可憐見小性命。罷了。順風兒放去。快走。快走。噀氣介四人做各色飛下淨做向鬼門噓氣吷聲介丑帶旦上天台有路難逢俺。地獄無情欲恨誰。女鬼見。淨擡頭背介這女鬼到有幾分顏色。


天下樂猛見了蕩地驚天女俊才。咍也麼咍。來俺裡來。旦叫苦介淨血盆中叫苦觀自在。丑耳語介判爺。權收做個後房夫人。唗。有天條。擅用囚婦者斬。則你那小鬼頭胡亂篩俺判官頭何處買。旦叫哎介淨回身是不曾見他粉油頭忒弄色。


叫那女鬼上來。


那叱令瞧了你潤風風粉腮。到花臺酒臺。溜些些短釵。過歌臺舞臺。笑微微美懷。住秦臺楚臺。因甚的病患來。是誰家嫡支派。這顏色不像似在泉臺。


女囚不曾過人家。也不曾飲酒。是這般顏色。則為在南安府後花園梅樹之下。夢見一秀才。折柳一枝。要奴題詠。留連宛轉。甚是多情。夢醒來沈吟。題詩一首。他年若傍蟾宮客。不是梅邊是柳邊。為此感傷。壞了一命。謊也。豈有一夢而亡之理。


鵲踏枝一溜溜女嬰孩。夢兒裡能寧奈。誰曾掛圓夢招牌。誰和你拆字道白。咍也麼咍。那秀才何在。夢魂中曾見誰來。


不曾見誰。則見朵花兒閃下來。好一驚。喚取南安府後花園花神勘問。丑叫介末花神上紅雨數番春落魄。山香一曲女消魂。老判大人請了。舉手介淨花神。這女鬼說是後花園一夢。為花飛驚閃而亡。可是。是也。他與秀才夢的纏綿。偶爾落花驚醒。這女子慕色而亡。敢便是你花神假充秀才。誤人家女子。你說俺着甚迷他來。你說俺陰司裡不知呵。


後庭花滾但尋常春自在。恁司花忒弄乖。眨眼兒偷元氣。艷樓臺。克性了費春工。淹酒債。恰好九分態你要做十分顏色。數着你那胡弄的花色兒來。便數來。碧桃花。他惹天台。紅梨花。扇妖怪。金錢花。下的財。繡球花。結的綵。芍藥花。心事諧。木筆花。寫明白。水菱花。宜鏡臺。玉簪花。堪插戴。薔薇花。露渲腮。臘梅花。春點額。翦春花。羅袂裁。水仙花。把綾襪踹。燈籠花。紅影篩。𨢬醾花。春醉態。金盞花。做合巹杯。錦帶花。做裙褶帶。合懽花。頭懶擡。楊柳花。腰恁擺。凌霄花。陽壯的咍。辣椒花。把陰熱窄。含笑花。情要來。紅葵花。日得他愛。女蘿花。纏的歪。紫薇花。癢的怪。宜男花。人美懷。丁香花。結半躧。荳蔻花。含着胎。奶子花。摸着奶。梔子花。知趣乖。奈子花。恣情奈。枳殼花。好處揩。海棠花。春困怠。孩兒花。呆笑孩。姊妹花。偏妒色。水紅花。了不開。瑞香花。誰要採。旱蓮花。憐再來。石榴花。可留得在。幾莊兒你自猜。哎。把天公無計策。你道為甚麼流動了女裙釵。剗地裡牡丹亭。又把他杜鵑花魂魄灑。


這花色花樣都是天公定下來的。小神不過遵奉欽差。豈有故意勾人之理。且看多少女色。那有玩花而亡。你說自來女色。沒有玩花而亡。數你聽着。


寄生草花把青春賣。花生錦繡災。有一箇夜舒蓮扯不住留仙帶。一箇海棠絲翦不斷香囊怪。一箇瑞香風趕不上非煙在。你道花容那箇玩花亡。可不道你這花神罪業隨花敗。


花神知罪。今後再不開花了。花神。俺這裡已發落過花間四友。付你收管。這女囚慕色而亡。也貶在鶯燕隊裡去罷。稟老判。此女犯乃夢中之罪。如曉風殘月。且他父親為官清正。單生一女。可以躭饒。父親是何人。父親杜寶知府。今陞淮揚總制之職。千金小姐哩。也罷。杜老先生分上。當奏過天庭。再行議處。就煩恩官替女犯查查。怎生有此傷感之事。這事情。註在斷腸簿上。勞再查女犯的丈夫。還是姓柳姓梅。取婚姻簿查來。作背查介是。有個柳夢梅。乃新科狀元也。妻杜麗娘。前係幽歡。後成明配。相會在紅梅觀中。不可泄漏。回介有此人。和你姻緣之分。我今放你出了枉死城。隨風遊戲。跟尋此人。杜小姐。拜了老判。旦叩頭介拜謝恩官。重生父母。則俺那爹娘在揚州。可能彀一見。使得。


么篇他陽祿還長在。陰司數未該。噤煙花一種春無賴。近柳梅一處情無外。望椿萱一帶天無礙。則這水玻璃堆起望鄉臺。可哨見紙銅錢夜市揚州界。


花神。可引他望鄉臺隨意觀玩。旦隨末登臺望揚州哭介那是揚州。俺爹爹奶奶呵。待飛將去。末扯住介還不是你去的時節。下來聽分付。功曹給一紙遊魂路引去。花神。休壞了他的肉身也。謝恩官。


賺尾欲火近乾柴。且留的青山在。不可被雨打風吹日曬。則許你傍月依星將天地拜。一任你魂魄來回。脫了獄省的勾牌。接着活免的投胎。那花間四友你差排。叫鶯窺燕猜。倩蜂媒蝶採。敢守的那破棺星圓夢那人來。


下末小姐。回後花園去來。


醉斜烏帽髮如絲。盡日靈風不滿旗。
年年檢點人間事。為待蕭何作判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