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清忠譜 吳本/第十齣
第十齣 別祠齊微韻
內應馬來!
憶鶯兒丑隨末上月影微、星影稀,着緊加鞭促馬蹄,燕雀巢堂知未知?白下官陳文瑞。只因周老師忤罵權璫,又與魏宦聯姻,斥辱差官,報入東廠,坐贓三千,矯旨提問。下官適奉憲檄,不覺膽喪心驚,只得乘此昏夜,飛騎報他知道!唱風波恁奇,顛危怎持,羞殺我位卑力薄難週庇。路途逶,衡門陋巷,急急扣雙扉。
丑白胳裡是哉。末快些叫門!丑開門,開門!淨內白奢人半夜三更敲門打戶?末說我在此。丑吳縣陳老爺拉裡!淨上白陳老爺,蓋沒起來哉。丑快點開門!淨一個襖團反着裡哉。末快些叫門!丑快點子,那道理!淨來哉。一隻蒲鞋亦勿見哉,真正要快得倫遲。丑快點,快點!淨那開勿開哉,碎出來,門閂勿曾拔特來。丑老爺開門哉!淨陳老爺!末管家,快通報一聲,說我在此要見。淨呦,是哉。蓋沒兄弟把個燈籠拉我。丑做奢?淨讓我照着子個隻蒲鞋哩介。末管家,你這般慢騰騰,豈不誤了大事!淨蓋個陳老爺,你沒大事,我個蒲鞋倒是小事,黑頭裡坐坐,就出來個。下。末老師若知我在此,可不喫這一驚!淨上老爺出來哉,老爺出來哉!
憶鶯兒生上短夢回、密語催,倒屣匆匆忙展衣。末白老師!生老父母!末阿呀老師嚇!生嚇,我曉得了!早上傳說校尉來蘇,莫非輪着治生了?末阿呀老師嚇!生好、好、好!唱獨搶刀門捨我誰?末白門生實奉憲檄,要借重老師,恐明日就逮,便不及將家事處分了㖸!生治生已料定有這一日的!唱權奸焰飛,孤臣命灰,生涯本分原非異。末白門生恐有洩漏,就此告辭。生請便。末帶馬!丑嚇!末唱淚憑揮,談心頃刻,何忍頓分離!
末、丑下。生蒼頭,把門兒虛掩着!淨呦,𠰻哉,𠰻哉!日日罵,罵出事來哉。下。旦、貼、小生上阿呀,相公嚇!爹爹嚇!旦你一生剛直,惹事招非,當知權勢難攖,故意虎鬚獨捋,今日禍到臨頭!小生、貼、旦我母子每死無葬身之地矣!
五更轉頂烏紗,千百輩,你一人獨抗持,幾聲痛罵罵出全家淚。今日裡禍到臨頭,怎生迴避?生白咳,婦人家,說這樣沒志氣的話來!唱男兒事,有甚悲,無他畏!我此身許國應拋棄。我如此收場,殊不慚愧。
小生白阿呀爹爹嚇!此去身投虎吻,凶多吉少,倘有不測,怎生是好?
江兒水遶膝肝腸碎,牽衣血淚垂。捐軀救父甘長逝,子孝臣忠同一例。生白朝廷拿我,豈是你代得的麼?小生唱可不道全爹大節彰兒罪。貼白阿呀爹爹嚇,這多是孩兒不孝,有累爹爹了!生為何?貼唱總為聯姻禍起。生女何裨,眼盼盼家門貽累。
生白哈哈哈!你每也可笑得緊。大丈夫心事,雖非兒女所牽,只是你每既做了周順昌的妻,周順昌之子沒,喲!
玉交枝也該頗知大義,卻緣何狂呼慘悽?未曾鼓舞鬚眉氣,徒然惱亂人意。旦、貼、小生唱燒殘紅燭心漸灰,値不得可憐兩字將奴慰。苦扳留,無非這回。細思量,無非這回。
旦白生離死別,只在頃刻,有甚未了心事,可分付我每一聲。生夫人說有甚未了心事?嚇,果然有一樁未了之事。孩兒,磨起墨來!小生爹爹有甚未了之事,儘着寫去。旦好了,爹爹有後話分付了。貼爹爹寫㖸!生我寫,我寫!
五供養展開素紙,罵賊真卿,書法宗伊。白題什麼便好?嚇,有了!唱補完未了事,題作「小雲棲」。旦、貼、小生白「小雲棲」三字,什麼緣故?生前日龍瑞庵僧,囑我題一匾額,連日不曾寫得,今夜也完了一樁心事!唱春秋絕筆,除此外再無牽記。旦、貼、小生唱紛紜當此際,慷慨踐僧期。三字留題、直抵長歌正氣。
旦白難道二十載夫妻,貼、小生再無一言分付了?生我有什麼分付?我有什麼分付?自今已後,你每幹你每的事,我自幹我的事!
川撥棹休聒絮,鳥同林各自飛。大丈夫視死如歸、大丈夫視死如歸,怎顧得兒啼女悲?旦、貼、小生唱響璫璫漏點催,哭啼啼報曉雞。
淨白上老爺拉囉裡?老爺拉囉裡?阿呀勿好哉!吳縣陳老爺拉厾外頭,說天色黎明,延緩未便。生知道。淨𠰻哉,𠰻哉!下。旦、貼、小生阿呀,相公呀!爹爹嚇!生你每不要哭,隨我家廟拜別祖宗的陰靈來!旦、貼、小生是!生來!
僥僥令萬年存血食,同唱一旦失瞻依。旦、小生、貼阿呀!生唗,叫你每不要哭,偏要哭,不許哭!眾是!生白阿呀祖宗嚇!你子孫今日百行俱完,兩肩無負,此去烈烈轟轟一番,也、也不負你的家教了!同唱地下相逢無慚色。生白我的祖宗,我的祖宗!同唱恁可也踏着香雲來帝畿。
尾生逢不似生離易,怎禁得放聲揮涕。旦、貼、小生白阿呀,相公嚇!爹爹嚇!生放手,放手!唱我若一步回頭品便低。
末上老師!小生阿呀爹爹!生呣,老父母!末咳!下。小生白母親,妹、妹、妹子,爹爹去了!旦、貼爹爹去了!小生爹爹去了!旦、貼阿呀,相公嚇!爹爹嚇!
哭相思不惜身家酬國恩,風波匝地一孤臣。小生白母親、妹子,待兒到縣前打聽爹爹個下落。旦、貼就來,如此快去!小生就來回覆母親,就來回覆母親。阿呀爹爹嚇!下。旦、貼唱從今痛定還思痛,狼藉衫襟血滿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