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清忠譜/第四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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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折 創祠


雙勸酒末鬍髯、羅帽、大襬、皂靴上官差奔忙,身充堂長。錢糧幾樁,經收支放。免不得一番勞攘,只為着敕建祠堂。


自家,堂長陸萬齡的便是。本衙門內監李老爺與軍門毛老爺在半塘建造東廠魏爺生祠,供養長生神像,着我管工。今日二位老爺親臨破土,已曾搭蓋篷廠,一應的結彩亭頭、豬羊祭禮、吹手禮生,都已停當,只是那風水先生還不見來。萬一官府到了,等他不來,怎麼處?不免着人去催他一番。正是:


我自心頭急,他人不着忙。


前腔丑長方巾、青衣上區區走方,江湖遊蕩。堪輿本行,全憑瞎闖。那知道來龍方向,看不出風水陰陽。


在下本姓姓趙,小峰是我賤號。祖居世代蘭溪,一向江湖走跳。起先算命嚼蛆,近習堪輿之教。本事自覺低微,說起教人好笑。地理看得弗精,曆本也不熟套。正月初一纔知新歲年朝。臘月三十方曉年夜節到。人家請我相相墳地如何,先問他可有坑缸井竈。還有勞我看看陽宅興衰,便說他道少了來龍跌炮。不曉得白虎、青龍,幾曾識黃道、黑道。不知什麼叫做天干、地支,什麼叫做時辰、生肖。揀日子也不論搬場、做親,看通書那管他安葬、修造。取親揀那天哭、孤鸞,遷移還你五虛、六耗。出殯必用日犯重喪,修造定取歲君弔照。依着我作難生災,弄得人七顛八倒。莫怪我混帳糊塗,其實弗知凶星吉曜。日日假忙,說道某鄉紳叫管家來邀。時時搗鬼,說道某官府着農民相召。止不過油嘴花唇,無非要騙人錢鈔。閒話少說,今日毛軍門、李太監為造魏公生祠,請我破土,不免到半塘踱他一遭。走介步出閶門外,來到半塘橋。你看人煙湊集,好不熱鬧!這裡已是。那陸相公在廠內忙忙碌碌,不免叫他一聲。陸相公!陸相公!末上那個叫我?見介原來是趙先生!你好沒正經,怎麼此時纔來?破土自有時辰,何消着忙?只怕官府到快,我和你先要伺候。自然。末坐介鋪兵鑼響,官府來了。內扮鋪兵執事喝道、腰鑼,皂隸、劊子外、貼、小生、旦扮,淨扮禮生,逐隊上下。付淨吉服,老旦扮太監,二箱撐黃傘上


望吾鄉迤邐山塘,行行擁碧幢,花間喝道人驚仰。但看指顧風雷動,不減天神降。威風顯,氣概昂,看萬姓尊卿相。


小生執事起去!內卸執事介。末管工堂長磕頭!風水術士見!起來!方向可曾有定?稟老爺!前後左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俱經格定。如今請老爺一面昭告后土,待術士一面分金細看,另當細陳。老旦這是關係廠爺後來許多大事,你要仔細!曉得!請二位老爺拈香!內吹打,淨喝拜,付、老行禮、獻酒介,丑拿格盤東西量看介,付、老旦奠酒化紙介。付禮生候賞!淨應,暫下。末請二位老爺進廠內坐。付向老旦笑介老公公也做廠公了!咱家做了廠公,毛爺你有王爵之尊了!各坐介。丑看完方向介術士稟上二位老爺:八門定位都已細細看過,絲毫沒有錯處。是什麼向?是乾山巽向。大門高多少?八丈七尺。儀門兩廊呢?俱高九丈。正殿還要高些纔好。高有九丈五尺,取位登九五之意。讖語來得好!如今匠作從那方起手,上梁定在幾時?


西江月起向西南極利,紫薇吉曜偏多。論來半月疾如梭,此日上梁休錯。  只恐來不及。可再寬得幾日?算定陰陽有準,那一日諸般祥瑞匡扶。若還時刻一蹉跎,定有殺身之禍。」


𠳶,胡說!這是據理而言。術士尚有畫就祠堂圖樣,求二位老爺龍目觀看。出圖、送看介,逐一指點介這是照牆、牌坊、大門、儀門、兩廊、甬道。正殿九間。殿後樓房、廂屋、花園、池沼,一一都有。看來這圖樣比杭州的倒齊整。就是南京的也賽他不過。術士費了無數心機,纔畫得此圖。自有重賞。且在外廂伺候!丑應下。付陸萬齡過來!如今鼎造此祠,非比蓋造別樣衙門,可以草草。你可照此圖式造去,監督有功,廠爺定有頂紗帽賞你。全靠老爺擡舉!你聽我道來,那祠堂呵!


北耍孩兒門樓高聳須弘敞,正殿巍峨左右廊,都要重簷滴水規模壯。四圍曜日懸簾幕,五彩妝金畫棟梁。承鈞旨,傳各匠。比得過王宮禁苑,帝室椒房。


付喜介把廠爺的祠堂比做朝廷的宮殿,卻也說得好。一應殿宇,毛老爺已分付過了。中間廠爺的神像,用沈香雕塑,也不必說了。但是廠爺的身材面貌,你們那裡曉得?咱家對你說個明白,須要塑得像便好。求老爺分付。廠爺呵!


前腔好容顏、滿月龐,美豐神、曉日光,腰圓背厚身肥胖。身上蟒龍是幾爪?廠爺曾賜五爪,竟是五爪罷了。老旦蟒衣五爪圍玉帶,七曲纓冠百寶裝。既蒙分付,小的呵!急塑就,沈香像。勝似那當今天子,歷代君王。


老旦又把廠爺比做帝王,一發說得好。付淨祠工緊急,限你一月完成。日夜催儹,指日可成。只是各項錢糧,求爺速速齊付,方好儹工。付淨這個不消說得。


前腔這工程、豈泛常,你急催銀、莫待商。共有幾項關文?各官捐俸應非強,鄉紳樂助須傾橐,富戶抽豐要罄囊。這項錢糧叫做「祠餉」了。曉得!蒙嚴督,徵「祠餉」。恰便似皇朝賦稅,國庫錢糧。


還有一樁要緊事不曾分付。卻是甚麼?廠爺神像前的供奉擺設,一一也少不得。你且聽咱道來!


前腔綉龍帷、白玉床,紫金猊、寶篆香。高燒絳蠟銀臺亮。每日還要設宴哩!晨昏進膳須珍錯,水陸羅陳賽上方。遵嚴諭,俱依樣。勝似那御前供奉,太廟蒸嘗。


各處生祠都有題名,如今此祠,定什麼名兒便好?廠爺恩遍天下,這祠就題個「普惠」兩字如何?妙阿!竟是「普惠祠」便了。分付擺齊執事,回衙門去。末、眾應介


煞尾祠名「普惠」揚,福地金閶旺。就是普天下的生祠無兩。我和你兩人呵!少不得裂土分茅膺上賞。


末跪送介,付、老下。淨扮禮生、丑兩位老爺已去,賞封一定有的,即求見賜。末出銀向丑介這一封三兩,是趙先生的。丑接介。末這一封三錢,向淨介是吾兄的。陸相公,這邊來講話!來了!正是:


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下。淨接銀、作不悅介怎麼兄有三金,學生只得三錢?我看了許多風水,又畫了圖樣,自然該多的。淨背介我有道理在此。轉介趙兄尊寓在那裡?閶門內。學生回去也是順路,同步如何?極妙的了,就當奉陪。同走介,作一路隨走隨說介。淨今日乍會,不曾請教得尊號?賤字小峰。峰老貴處是浙江麼?正是蘭溪。出外幾年了?十七八年了。宅上還有何人?只有家父與賤內兩個。近日新聞,貴處天雷打殺了幾個扒灰老,這也確的麼?丑頓足介不好了,不好了,家父一定不免了!言重!言重!峰老走過幾處馬頭,必知敝處用銀子低潮,還要七裡八折。只怕峰老方纔的賞封,一定是不足數的。如今還該拿出來看看,若是少一缺二,也好轉去與他找帳。兄的如何?學生有限。不差,不差。出銀介待我拆開來看。拆了原封,他不肯認帳了。拿與學生手內捏一捏,就知分兩了。請拿去捏!淨接銀入袖介只怕輕些。作急向前走介。丑拖住介那袖了銀子只管捏了去,拿出來還我罷!且住!學生老實對你說,今日大家效勞,賞封就該大家均得,為何你三兩起來?其實有些不平。故此要拿你銀子來「八刀」。又是奇了!且問你怎麼樣分法?也不要三七、四六,竟是連學生的三錢頭平半分,大家一兩六錢半。呸!我們江湖上人的銀子,你要分,想是做夢了!你要撒野麼?你要搶奪麼?淨欲走,丑攔住介。淨我不還便怎麼?丑怒嚷介


撲燈蛾伊心太不良、伊心太不良,賽過白日撞。財與命相連,怎肯輕輕丟放也!淨作急態介不消無狀,總有話好好商量。什麼商量?打介打教你如同肉醬,且做個斯文出醜在當場。


作打倒淨、搜出銀子介銀子在這裡了,且饒你這娘稀的。指罵下。淨扒起打壞了,打殺了!藍衫都扯破,儒巾盡踏匾。摸袖介不好了!不好了!連三錢頭倒被這賊精拿去了。咳!無梁不成,反輸一帖。如今打得遍身疼痛,只得倒要唱「清江引」了!


清江引偶然要把良心喪,誰料遭瘟帳。一頓老拳頭,幾個兇巴掌,打得我好一似落湯雞弗敢強。叫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