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一捧雪/第十四齣
第十四齣 出塞
雙調過曲鎖南枝末上天般恨，海樣冤，嶮巇世情山與川。驀忽地恩主遭擒，閃得我心驚戰。我莫誠，跟隨老爺避難到此，不想追兵趕至，老爺和雪娘俱被擒獲。我為要求戚爺救俺主人，故此逃脫，不想他們果然將我老爺解到帥府，方纔得聞說竟把俺爺監了。趁此夜深人靜，不免捱到帥府門首，候見戚爺，苦求救俺主人則個。行介心如刺，淚如泉。咦！一霎裡咬牙根，不覺的步搖顫。
這裡已是帥府門首，靜悄悄絕無人聲。半夜三更，焉敢傳鼓，只得伏在此處，伺候機會便了。伏地介。外便服，雜提燈隨上
前腔換頭外金蘭痛遭變，臨危無計全，暫假囹圄延緩。難覓天赦金雞，怯似攢心箭。我友莫無懷，不知為何事觸怒嚴家，被擒至此，奉旨立斬。方纔他見我正欲聲言，我想倘被這將官識我兩人交好，就難做事了，故此假意喝住，將他監禁。只是縱然捱過一夜，怎地保全他性命？如今這些軍士多已酒酣歇息，對雜介你快傳我旨意，悄悄到監門首，請莫爺和夫人到後堂來會。雜應介，作開門，外出介，雜下。末見外、哭拜介老爺，好救俺主人的性命！外驚介呀！是何人，血淚漣。向咱行，懇方便？
末小的莫誠，跟隨家主莫爺至此。外我正要問，你老爺為何有此大變？末家爺有一同行門客，喚做湯勤，原是裱褙出身。外前日我曾見過來。末後因家主薦與嚴府，他就獻了家主的一捧雪。外什麼一捧雪？末是一個古玉杯，乃是九世傳家之寶。外這樣東西，就送他罷了。末家爺只說到家去取，照樣做成一隻送去。外這就差了。末誰想嚴爺認作真杯，陞了家主太常正卿，不意家主醉後失言，露出假杯緣故。外你老爺極有斟酌的人，為何如此？末家爺是個直人，以湯勤為心腹之交，一時吐露衷腸。不想湯勤報知嚴爺，密至寓中搜取，小人見嚴爺勢頭不好，盜出真杯，遂得掩飾過了。家爺恐嚴家別計中傷，故此逃避到此，誰料中途被執。哭介戚爺若不救拔，家主必登鬼籙矣！外我已差人到獄中請你老爺去了，到時再作商議。雜同生、小旦鎖肘上，見哭介
南呂引子哭相思合萬死餘生圖一見，痛煞煞愁淚衍。
外仁兄被難之由，小弟悉知。只是事已成拙，禍在須臾，怎生是好？生仁兄阿，小弟今日這條性命呵！
越調過曲小桃紅鬼門關上暫流連，一似那泡影光如電也。冀話連床，翻成頃刻命歸泉。哭介阿呀！仁兄呵！和你漆膠堅，憑伊有智通神，手偷天，重生我如絲喘也，感洪恩骨鏤心鑴。小旦合望只望死生交，早拯救斷頭緣。
外小弟千思百慮，欲救仁兄，只因你犯差了對頭，方纔那將官呵，
下山虎恁般催促，勉強俄延。待把你縲絏陳情辨，怕帝聰隔懸。況悍卒如狼，怎容消遣。生仁兄，必定為弟商一萬全之策便好。外罷、罷、罷！我亦𢬵棄此官，與我兄呵，塞北天南圖瓦全。肯將薄祿戀，坐視你木囊頭泣斷猿。生仁兄說那裡話，你若與我逃生，你我俱有家小在家，兩處追獲，不惟無益於弟，反有累於兄了。林木池魚累，必然蔓牽，爭如我一死輕生真灑然。
內作打四鼓介。末老爺，那戍樓上已四鼓了，若至五鼓天明，便難措手了，怎麼處？生、小旦哭介。小旦老爺呵！
山麻稭痛永訣懸一線，我待要代你捐身，圖你生還。生嬋娟，怎能個廝混卻鬚眉顏面？合越教人愁腸戚戚，哭聲耿耿，血淚涓涓。
末老爺且停悲泣，聽小人一言告稟。老爺承先老爺宗祧之重，況公子年幼，未列縉紳，老爺一身關係非小。只有小人世受豢養之恩，此身之外，無可報效，今日裡呵！
五般宜遇着這今生仇夙生孼冤，怎忍見擎天柱未央命捐，我𢬵得頸血濺黃泉。生螻蟻尚然貪生，我死乃分內之事，與汝何干？這個決使不得。末老爺！豈不見滎陽紀信，萬年名顯。我這裡如歸視死，望早把身潛害遠。生雖承你高誼，怎忍累你無辜，我縱偷生，於心何忍？末那須個守小信硜硜，忘從權和達變。
外仁兄，事已至此，你上承祖宗之重任，又受不共之大仇，難得他一片好心，須勉強順從了罷。末老爺若不容小人代死，便當碎首階前，以表我心之堅也。生若果如此，你便是我莫門大恩人矣。我倘得生歸故里，汝之父母即我之父母，汝之子孫即我之子孫也。請上，受我一拜！外如此忠義，下官亦有一拜！末可不折殺了小人！生、小旦、外各拜，末答拜介
蠻牌令外、生、小旦合金石寸心堅，忠義實堪傳，下宮聞嬰、杵，千古並稱賢。撫育你兒孫幼年，仰事你楡景椿萱。生同出，死獨先。身騎箕尾，名重山川。
內作雞鳴介。末雞已鳴了，天明頃刻，望老爺作速把巾服鎖肘與小人穿戴起來。生事雖如此，我心何安！外仁兄快些，不可遲滯了。生脫介，末戴巾、着衣、上鎖肘介
亭前柳末脫犢褌，戴賢冠。身拘鎖，手癵𤷄。餐刀惟飲血，名姓敢聲言？告天，天須念使魂旋，伴故主共返家園。
外仁兄此去，決不可回家，小弟有把總劄付一道，與兄填名歸復，取他日歸家復仇之意。另備鞍馬一匹、盔甲一副、令箭一枝，仁兄作速打點出關，竟到潮河川魏參將處安身，俟有好音，小弟差人來相請便了。生多謝恩兄！小弟所存玉杯，奉兄為壽。外豈敢，小弟若利此杯，則與若輩一例矣。只是我兄孤身，豈宜懷挈重寶，弟當代為吾兄收藏。俟兄入關，使杯早歸故主便了。生指小旦介此女幸兄善視之。外罪不及於妻孥，弟當力為保全，安居內室，以俟好音便了。生披掛介
江頭送別戎衣着、戎衣着策馬加鞭，孤身向、孤身向黃沙荒甸。向外掩淚介向伊展轉肝腸斷，反教人欲去難前。
外東方動了，快些出關罷。生多謝仁兄！小弟就此去了。
踹破玉籠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
下。外對雜介你可悄悄仍送兩位到監，不可將言語泄漏了。雜曉得。
尾聲外成仁取義心無怨，小旦自愧我偷生腼腆。末憑着我一點忠心歸九天。
雜同末、小旦下。外難得！難得世間有此義士，可敬！可敬！
貪夫逐功名，庸人戀妻子。
碌碌世間徒，若個了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