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三祝記/第三十齣
第三十齣 去思南呂用真文韻
引子轉山子淨扮里老扶杖上思挽循良久居任，奈難叩天閽。丑扮里老扶杖上遙望著十里棠陰，空惹起一場離恨。合怕恩官別去，更誰憐民隱。
淨龔黃事業重朝端，丑內召新知獬豸冠。淨縱使抱轅留不住，丑去思碑在萬年看。淨自家姓張名忠。丑自家姓李名義。淨我兩人皆是許州里老，甲分雖多，獨我二人年高有行，民情盡知，是以迎送官司，眾人推讓。李鄉長，本州前任，接踵貪污，你我百姓受了多少荼毒，何幸遇著這位范爺，真是民之父母。丑張鄉長，我們蒙他德政，纔得回生，如今卻又陞了殿中侍御史，怎生捨得他去。我和你進京上一本，保留他如何？淨我昨日正有此意，但今朝中無人，衹怕聖上見我老成，在京留用，我怎生撇得婆兒。丑你既不肯進京，我們扳轅臥轍，苦苦哀留，或范爺中止，亦未可曉。淨此時衹恐范爺出城，我們先到長亭伺候。丑說得是，快去快去。行介。淨李鄉長，你知范爺的父親呵，
過曲紅衲襖他正朝綱秉國鈞，這范爺呵，奪春魁應文運。他平生忠恕為心印，到處清勤守宦箴。他也曾葬枯骸安了泉壤魂，他也曾糴商糧濟了閭閻困。這召杜歌謠落得流傳也，端的是井邑家家父母君。
前腔丑論這范爺呵，他本是退奸貪古宋均，守清白今楊震。他也曾禁牧馬提防禾稼損，他也曾勸蠶桑親將郊野循。他也曾釋羈囚施了些浩蕩恩，他也曾寬盜賊不忍把刑威任。這五袴歌謠落得流傳也，可許三年借寇恂。
淨呀，那遠遠一簇人馬擁來，想是范爺，我們須馬頭叩見。
前腔小生冠帶朱衣，雜扮從人、執事傘蓋喝道上。小生出山城歧路分，望祖帳長亭近。我這裡衝塵車馬如風迅，他那裡遮道耆民似蟻屯。淨、丑伏地哭叫云本州百姓，願留天官爺爺再任數年，決不忍放爺爺前去。小生他那裡哭哀哀聲怎聞，我這里痛殺殺心難忍。掩淚云我自莅任以來，並不曾為你們做些好事，何足拔留？況此行出於君命，我也不忍撇你們。多感你臥轍扳轅來意殷勤也，卻不道去住難憑是宦身。
前腔淨、丑老爺未下車時，我們被催科受苦辛，自爺下車後，樂雍熙免饑饉。感得那漁陽麥瑞天心順，感得那虎渡弘農異類馴。怎捨得爺政汪洋雨露恩，怎捨得爺令嚴明金石信。小生眾父老休得傷悲，我去後，新任官府料必依我政事而行，你們回去罷。淨、丑大哭介恨無計扳留，衹得把百錢齎送也。淨、丑獻錢介。小生我平日在任，衹喫你們一口水，今日既去，這錢怎麼忍受？淨、丑老爺，似這般清廉呵，卻不道劉寵當年受一文。
淨、丑忍見青驄別路歧，小生一琴一鶴自相隨。淨、丑三年撫字多遺愛，小生慚愧當處墮淚碑。全下。末扮黃門上聯步趨丹陛，分曹限紫微。聖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下官黃門是也。今當早朝時分，恐有官員入奏，衹得在此伺候。
奈子花小生帶從人上行介。小生路迢遙歷盡風塵，感青驄繡豸恩新。當朝柱史天顏親近，更不比外州他郡。私忖，這言責好攄忠悃。
早已來到朝門，正是升殿時候。手下俱退，我自徑入。眾應下。小生入跪介。黃門那下邊跪的是何官？小生臣范純仁待罪許州，荷蒙聖恩，陞臣殿中侍御史，到任謝恩。黃門朕惟朝廷之盛衰，常以諫臣為輕重。卿器遠心諒，才周識明，進如孟子之敬王，退若蕭生之憂國。因遷台諫，用博讜言，倘有所懷，不妨面奏。
前腔小生念微臣身受殊恩，恕狂愚矢口敷陳。臣竊見王安石位當鼎鉉，威權專任，亂紛更怎培元運。況他勾引是蠹國弘羊孔謹。
王安石變祖宗法度，掊剋財利，民心不寧。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願陛下圖不見之怨。黃門何謂不見之怨？小生杜牧所謂“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是也。黃門卿善論事，宜為朕條古今治亂，可為監戒者。小生臣有《尚書解》，明早進呈。黃門奉聖旨：范純仁憂國愛民，犯顏敢諫，加集賢院同修起居注。聖駕回宮，各官退班。小生起介呀，黃門大人，下官所奏王安石變法一事，聖上因何不賜裁決？黃門聖上方倚任王公，大人卻為甚彈劾？小生安石效桑孔均輸之法，而使小人為之，利誘君心，害遺社稷。他尚法令則稱商鞅，言財利則背孟軻，鄙老成為因循，棄公論為流俗，異己者為不肖，合意者為賢人。是以在廷之臣大半趨附，眼見得朝綱壞了。若不用吾言而退安石，以答中外之望，我這官做他何用？
呼喚子心期作藎臣，上不慚天子，下慰嚴親。誰知忠言難入，衹恐禍起紛紜，抽身總不如理釣綸。忍看要路盡邪人，懷孤憤，明朝上疏辭別楓宸。
前腔黃門君須息怒嗔，念父纔解組，你為子的豈可又卸冠紳。小生家大人教我讀書，衹指望我忠君，決不要我誤國。黃門如君才望，出類超群。況今執政已將大人議除知制誥，萬勿遽辭。絲綸，羨黃閣位越尊，且休抗疏逆龍鱗。小生怒云此言何為至於我哉！言不用，萬鍾非所願也。黃門壯哉！壯哉！大人真有乃父之風。羨你操持峻，果然是三公不易，宇宙常伸。
黃門慷慨丈夫志，生當忠孝門。
小生但能扶社稷，利害不須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