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貞文記/第四齣
第四齣 家訓
紫蘇丸外扮張公、淨扮張母上。外簪裾棄卻歸山墅，且受享世間清福。淨兩口兒老景自歡娛。合黃齏濁酒捱朝暮。
瑞鷓鴣外編茅種竹亦何求，家擁千金號素侯。淨幸有明珠擎掌上，何須玉樹遶庭陬。外拚將拔宅攜雞犬。淨不用傳家作馬牛。合綠蟻一樽雙白髮，醉輪花甲又從頭。
外老夫張懋，老妻劉氏，本貫栝州白龍縣人氏。壯舉孝廉，官授儒學提舉，只因膝下無兒，為此棄職歸田。敝屋數椽，足蔽風雨；薄產數項，可供饘粥。隱居之樂，勝似為官。先時年踰五十，未有子息，同我沈家表兄，捐貲建造白衣觀音菴院，朝夕禮拜。夜夢菩薩錫與瓊珠三顆，老妻將大珠一顆吞入腹內，產有一女，名曰玉娘，表字若瓊。面貌端妍，敏慧能文，經史圖書無不遍覽。若令身作男兒，後日必登科甲。侍婢二人，長喚紫娥，次喚霜娥，亦工筆札，專侍繡房，與女孩兒為伴。又有鸚鵡一個，頡慧能言，從空飛至，不用樊籠，自然不去，孩兒愛養如寶，同侍婢二人號為閨房三清。女兒與表姪沈佺同年同月同日而生，早已訂有婚姻之約。奈宋末元初，時當鼎革，沈生家計零落，無志功名。老夫自想，我家三輩不招白衣女婿，意欲俟其成名之後，方許成婚。覷今眼前不特有女無男，即半子亦未真實，老景好是淒涼也。奶奶，
解三酲我和你兩口兒，雖則是康寧如故，卻都已年華衰暮。蕭蕭白髮催人去，還沒個鳳將雛。淨有女兒這等聰明，也當得個兒子了。外歎介女生終是外向，怎當得個兒子？雖道是中郎有女書堪付，終則伯道無兒膝下孤。心思慮，畢竟是宗祊鮮倚，半子成虛。
淨依我看來，人家生得長進的兒子便好，若不呵，
前腔把祖宗產業都喪盡，這正是蕩子傾家不若無。從來有兒有女皆天數，休歎羨鳳將雛。老爺，我和你喜的是眼前有女勝似掌中珠，要甚麼桂子蘭蓀遶膝居。外女孩兒雖好，終不及兒子更好。淨老爺呵，你休憂慮，則要乘龍有託，也一般的堪慰桑榆。
外如今要兒子也不能勾了。古人道的好：得一日過一日，得一時過一時。我白龍縣風俗，正月春初，舉家男婦都到雲巖淩霄臺遊玩，以為一歲登高之兆，且喚女孩兒同走一遭去。淨這個恰好。向內叫云霜娥、紫娥，請小姐出來。旦引老旦扮紫娥、貼扮霜娥擎鸚鵡上。老、貼小姐，老爺奶奶有請。旦花影拂階人未到，柳中傳語鳥先知。
黃梅雨繡閣人閑，閑詠梅花賦。春光至，頓生愁緒。老、貼對此春光，不知為甚，自是可傷哩！旦解人情則是司香侍女，更和那能言鸚鵡。
淡雲和日曉晴天。老綠窗人倦看花眠。貼枝頭鸚鵡頻頻喚。合道是新年似舊年。旦見介老爹娘萬福。外、淨女孩兒少禮。爹娘喚你不為別事，今天氣晴明，同你到雲巖淩霄臺走走去。旦爹娘年邁，行樂正當及時，女孩兒不敢同行。外、淨為甚麼？旦女孩兒呵，
天香滿羅袖生長在幽閨深戶，怎敢去看花踏草閑詠春蕪。淨你女孩們便走走何妨？我當初做女兒的時節，聽人說去遊耍，巴不得鑽在頭裡，你卻鎮日躲在房裡做些甚麼？旦女孩兒呵，喜學的是針黹圖書，閑消遣則是戲調鸚鵡。想做女孩兒們道理，想做女孩兒們道理，畏行多露。須不比男子漢秦樓醉月，頻傾綠醑。淨這樣連你老娘也不該去了。旦老娘卻與女孩兒不同。女孩兒呵，又不比老萱堂長堤折柳，遙瞻翠車。淨你只管躲在房裡，可不蹉過了好時光呵！旦說甚麼把良時好景都擔誤。
外好，你做女兒的，當得如此。我看如今女婦們呵，
前腔一樣身居在深沉庭宇，都則喜登山玩水，輕出出門閭。曉甚麼孔聖詩書，也不管周公家數，把做婦人家道理，做婦人家道理，輕拋如土。霜娥、紫娥，你兩個做丫鬟的也要學著小姐，把香閨鎮守，休離繡閣，看書刺繡，學成女模。老、貼曉得。合班姬女誡休輕負。
淨依你說，著霜娥陪伴小姐在家，紫娥跟我去罷。旦爹娘呵，
尾聲遇著這好良辰，休辜負，及時行樂謾躊躕。外淨女孩兒呵，你做一個達禮知書班大姑。
賞心春色是今年，老去遊春恰本然。
只有幽閨年少女，不隨蜂蝶鬧花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