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戲傳奇/二胥記/第四齣
第四齣 久要
外慌上休趕休趕!你看旌旗匝地,金鼓喧天。首先一將乃是神射養由基,領兵追俺,想他穿楊妙技,一箭射死俺,諒也何難。幸他念某深冤,咬下箭頭,射中盔纓,放俺落荒而走。到此鄉僻之中,路徑叢雜,身疲力倦,可怎生得脫也呵!
北新水令喘吁吁,趕的俺眼兒昏。慌張張,走天涯有家誰奔。悶騰騰,千愁何處訴。閃搖搖,一命杳難存。落魄亡魂,落魄亡魂,問天,天幾時得救俺英雄困。
斜迤行來,且喜金鼓之聲漸遠,此地人煙稀少,樹木叢密,俺且就此盹坐片時,少甦倦力,放膽前行則個。盹介。生野服上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荒山耕暮煙。未為聖朝除佞賊,且將衰朽度殘年。自家申包胥,為因上疏申救伍胥一家,觸犯奸黨,謫貶歸鄉。聞的伍胥逃難,遁跡荒郊,不知去向。如今且步出西崗,打聽朝中消息,看是如何。行見外介這是甚麼人打盹在此?看介呀!這正是子胥倦睡在此!此地不當穩便,不免喚醒他。拍外肩介子胥醒來!外驚起介是誰喚俺?呀!卻是兄弟在此!兄弟你念我伍員父兄一家,俱受此冤枉,怎生救拔咱也呵!生忠而被禍,自古有之,只沒有像你這般慘烈的呵!
南步步嬌自古忠良多愁慍,誰似你一家兒,抱著天地無窮恨。黃沙晝掩曛,鬼哭神號,覆盆誰問。便是那鐵石人呵,也腸斷不堪聞。不是你兄弟不留你在此,此地耳目頗近,你要逃生呵,須早向千里程途穩。
外俺為追兵所迫,落荒到此。此地自難久停久住。我若得逃奔他邦,誓當立斬讒佞之首,纔雪俺胸中怨氣也呵!
北折桂令滿朝中,狗黨狐群。倚依君王,喝的那海立山奔。一句句把熱血相歕,逼得俺一家大小,泠骨難存。蚤難道天公眼瞎,弄的來日暗雲昏。甚時呵,得脫離惡網,跳出喪門,早些兒報雪冤讎,向九泉上慰答先魂。
生咳!子胥,子胥,我欲教子報楚,則為不忠;教子不報,則為無親。此事只可任你自主,我則不說你去向罷了!
南江兒水若說君臣義,冤讎待怎論。則你一家的父子在刀頭殞。都是那夥奸臣呵,礪齒磨牙施為狠,讎深似海應難忍,教你如何不恨。則願伊早赴他邦,歸來時把這夥奸邪誅盡。
外吾聞父母之仇,不與戴天履地;兄弟之仇,不與同域接壤;朋友之仇,不與同鄉共里。言出無忌之口,聽入楚王之耳,俺若不覆楚國,以雪父兄之仇,非為人也!
北雁兒落帶得勝令若不是老魔君識見惛,便有賽飛廉,怎把讒詞進。他是俺父兄即世冤,還有甚大小君臣分。呀!猛提起則教這惡哏哏怒氣捲風雲,慘悽悽白晝轉黃昏。生你鬚鬢登時白了也!外舞介覷著俺短蕭騷黑髮成霜鬢,都是一夜裡憂愁斷送人。奸臣便殺盡了,怎雪俺胸頭恨聲吞。還則待踹著那楚江山作細塵。
生子能亡之,我能存之。子能危之,我能安之。
南忒忒令你為親仇,要摧殘故君。我盡臣職,怎忍見江山齏粉。亡楚復楚,我和你各展生平蘊。你做的是子當然,我做的是殉君恩,完臣誼,一般兒著緊。外
北收江南呀!非是俺只記怨仇不記恩。想著父和兄血淋浸,向鬼門關無投奔。怎教俺含羞忍恨把君王認。兄弟呵,你待要忘家為國全忠信,俺則怕他行見昏,到頭來也像俺伍員呵,一家的齠齔化為塵。
生子胥,我和你各自做自家的事,道不的個君猶天也,天若殺之,豈可怨乎?
南漿水令想吾君,如天並尊。想吾親,與君比倫。死生榮辱總休論。崑崗失火,玉石俱焚。恩和怨,何處分?便是我一家骨肉遭凶吻,皆天命,皆天命,不須悲恨。子胥,你此去呵,須弩力,須弩力,兩下裡各自要報答君親。
外承兄弟大教,俺伍員去也!
北清江引匆匆拜別忙前遁,百忙裡,訴不盡胸中悶。落落一身孤,四海無投奔。幾時得把俺報冤仇兩字兒證了本。下
生子胥去了。他今不走宋國,必走吳邦,楚國之禍,自此始矣!嘆介可惜楚國數百年宗社,為費無忌這廝所壞,教俺草莽中孤臣,如何救得也呵!
丈夫意氣要分明,兩字冤仇最慘情。
縱使海枯山石爛,萬年遺恨幾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