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選/後庭花/01第一折
第一折
冲末扮趙廉訪引祗從上詩云
一片忠勤抱國憂。漸看白髮已蒙頭。
可憐恩賜如花女。非我初心不敢留。
老夫汴梁人氏。姓趙名忠。字德方。嫡親的三口兒。夫人張氏。有一箇家生的孩兒。是王慶。為某居官頗有政聲。加老夫廉訪使之職。今日早間聖人賜老夫一女。小字翠鸞。着他母親隨來。近身伏侍老夫。尚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未敢便收留他。我今着王慶領的去見夫人。看道有何話說。左右那𥚃。與我喚將王慶來。祗候云理會的。王慶那𥚃。老爺呼喚。淨扮王慶上云自家王慶。在這趙廉訪老相公府內做着箇堂候官。家私𥚃外。都是我執掌。一應人等。誰不懼怕我。今日老相公呼喚。不知有甚事。須索走一遭去。不必報復。徑自過去。做見科云老相公呼喚王慶。那廂使用。趙廉訪云王慶。你近前來。我問你。聖人賜我的那娘兒兩箇。在於何處。王慶云現在府中。趙廉訪云你與我喚將來。王慶云翠鸞子母二人安在。旦扮翠鸞同卜兒上詩云
數日府門下。無緣得自通。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
妾身姓王名翠鸞。這是俺母親。聖人將俺子母二人。賜與趙廉訪大人。到此數日。不蒙呼喚。哥哥。你喚俺做甚麼。王慶云您見相公去。見科趙廉訪云王慶。這是那子母兩箇麼。你如今領的他去見夫人。若說甚麼。便來回老夫的話者。下王慶云你子母二人。跟我見老夫人去來。同下旦扮夫人上詩云
夫主為官在汴京。祿享千鍾爵上卿。
一生不得閨中力。若個相扶立此名。
妾身是趙廉訪的夫人。嫡親的三口兒。有箇家主孩兒王慶。我平昔性不容人。家中內外事務。都來問我。這兩日怎麼不見王慶來。王引旦卜上云奉老相公言語。教我領他二人見夫人去。您兩個只在門首。待我先見過了夫人。出來喚你。旦云理會的。王見夫人科云今有聖人御賜翠鸞女子母二人。伏侍老相公。老相公不敢收留。教王慶領來見夫人。夫人云你喚來我看。王慶云您子母二人見夫人去旦卜見科夫人云這年紀小的女孩兒是生的好。教他伏侍老相公。假若得一男半女。那𥚃顯我。則除是這般。王慶。你來。你如今將他子母二人。或是勒死。或是殺死。我只要死的不要活的。只在你身上幹得停當。待死了呵回我話來。下王慶云可有甚麼難處。將他兩個所算了便是。您子母且去這耳房中安下者。旦卜下王慶云且住。我欲待害了他兩個。奈我下不的手。如今有一人。乃是李順。他是個酒徒。他渾家與我有些不伶俐的勾當。我如今到他家去。若不在時。和他渾家說句話。我自有個主意。下搽旦扮張氏上云妾身姓張。夫主李順。有個孩兒喚做福童。是個啞子。不會說話。我不幸嫁了這箇漢子。他每日只是吃酒。家私不顧。在這衙門中做着箇祗候人。又有個王慶管着俺李順。我與他有些不伶俐的勾當。這兩日怎生不見王慶來。王慶上云來到門首也。李順在家麼。搽旦云家𥚃來。李順不在。王見科搽旦云王慶。怎生這幾日不見你。王慶云這幾日家𥚃事忙。搽旦云有甚麼事。王慶云如今聖人賜與俺廉訪相公翠鸞子母兩個。伏侍相公。教我領去見夫人。夫人教我所算了他。我可下不的手。我如今待着李順所算他去。搽旦云王慶你來。欲要喒兩個長久做夫妻呵。我有一計。你如今見了李順。則道夫人着你所算他子母二人。則要死的不要活的。則三日便要回話。他必定領來家中所算他。我見了呵。便道休要害了他。我將他兩個的首飾頭面都拿了。我着他將子母二人放了。到第三日你可來問李順。那子母二人安在。他必然說所算了也。你便說。兀那廝說你要了他首飾頭面。放的他走了。他必然支吾。你便道你渾家必定知情。你便將着大棍子諕我。我便道休打我。俺丈夫要了他首飾頭面。放的他二人走了。你便道是實呵。拖你見夫人去來。那廝害慌。你便道李順你要饒麼。他道可知要饒哩。你道要饒呵。休了你那媳婦。他道休呵誰要。你道我要。若是他休了我呵。喒兩口兒永遠做夫妻如何。王慶云此計大妙。搽旦云我回房中去。李順敢待來也。正末扮李順上云自家李順的便是。衙門中回來到俺家門首也。王慶云兀那李順。說甚麼哩。你又醉了也。正末云是王慶哥。喚我做甚麼。王打科云這廝不辦公事。則是吃酒。正末云哥。你休打。我不曾吃酒。我若吃酒吃血。王慶云你看這廝現醉了。只賭呪。又打科云你這廝則吃酒。不幹公事。正末云哥也。唱
仙呂點絳唇 你但來絮的頭昏。不嫌口困。施呈盡抖擻精神。做一箇煿煎滾。
王慶云你這廝每日家在那𥚃來。正末唱
混江龍 我從撞鐘時分。王慶云撞鐘時。你在那𥚃做甚麼。正末唱我立欽欽誰敢離衙門。常懷着心驚膽戰。滴溜着腳踢拳墩。哎。你個身着紫衣堂候官。欺負俺這面雕金印射糧軍。王慶云你這廝緊使着緊不去。慢使着慢不去。正末唱哥也把小人緊使緊去。慢喚慢來。誰敢道違了方寸。何須發怒。不索生嗔。
王慶云兀那廝。我如今分付你一件事。便與我所算了兩個人去。正末云哥也。小人不敢去。教別人去罷。王慶打科云我使着你。怎生不去。正末唱
油葫蘆 你直恁的倚勢挾權無事狠。王慶打科云好打這弟子孩兒。正末唱脊梁上打到有五六輪。似這等潑差使誰敢道賺分文。王慶云你這廝有酒肉吃處。便去的緊也。正末唱我只道噇酒吃肉央的人困。元來是殺生害命揣的咱緊。王慶云你每日將錢鈔。則是吃酒。正末唱誰有閒錢補笊籬。王慶云你這廝貪酒溺腳跟。一世兒不得長俊。正末唱誰貪酒溺腳跟。若是你那殺人也一地𥚃將咱尋趁。帶云若是殺人處。不教別人去。則教李順去。唱哥也偏怎生我手𥚃有握刀紋。
王慶云你看這糟頭。則是強嘴。正末唱
天下樂 哥也你可甚自己貪杯惜醉人。王慶云兀那廝。你跟的來。正末跟走科唱我罵你個遭瘟。王慶做回頭科云兀那廝做甚麼。正末唱哥也你可也喚甚麼村。我將這快刀兒把你來挑斷那脊筋。有一日掂折你腿脡。打碎你腦門。王慶云兀那廝。你罵誰哩。正末唱我覰你直我甚腳後跟。
王慶云兀那廝。我將你罵我的罪過且饒了。如今有老夫人的言語。正末做驚科云呀。聽的道老夫人呵。諕的我一點酒也無了。敢問哥哥有甚麼事。王慶云如今有子母二人。在這耳房𥚃安下。老夫人分付着你領去所算了他。或是勒死。或是殺死。則要死的。不要活的。限三日後便來回話。我去也。下正末云似此怎生區處。天色將晚了也。唱
醉中天 可又早日落殘霞隱。天色恰黃昏。云我開開這門。那子母兩個在那𥚃。旦卜見科旦云哥哥做甚麼。正末云跟我來。快行動些。唱喒三個直臨汴水濱。旦云哥哥。可憐見咱。正末唱你可也枉分說難逃遁。帶云這非是我私下來。唱我奉着廉訪夫人處分。留不到一更將盡。則登時將你來送了三魂。
云你且跟我家中去來。做行到科云這是我家門首也。你則在這𥚃。做叫科搽旦引倈兒上云李順。你又醉了也。正末云如今諕的我一點酒也無了。搽旦云為甚麼。正末云如今廉訪夫人分付。教我將那子母兩個所算了。限三日便要回話。我來取一條繩子。將他勒死。也留個安全屍首。搽旦云李順。你領過來我看咱。旦卜見科旦云姐姐萬福。搽旦云一個好女子也。正末云孩兒取繩子來。倈兒遞繩子正末做勒旦推科搽旦云好個女孩兒。李順。我和你說。那𥚃不是積福處。喒如今把他首飾頭面都拿了。放的他走了。有誰知道。這些東西喒一世兒盤纏不了。正末云噤聲。唱
金盞兒 你口快便施恩。則除是膽大自包身。我其實精皮膚捱不過那批頭棍。你大古𥚃言而有信。你休惱犯那女魔君。可知道錢是人之膽。則你那口是禍之門。搽旦云便有誰知道。正末唱豈不聞隔牆還有耳。窗外豈無人。
搽旦云你則依着我。不妨事。正末云大嫂也。中也不中。我則依着你。搽旦向旦兒云兀那小娘子。我對丈夫說饒了你性命。你把你那首飾頭面都拿下來與我。放你兩個走了罷你。心下如何。旦兒云若肯饒了俺性命呵。這個打甚麼不緊。久後犬馬相報。做與首飾科搽旦云李順。你看這釵環頭面咱。正末云將來我看。唱
一半兒 這釵釧委的是金子委的是銀。搽旦云是金子的。正末云兀那婆子。我問你咱。唱你兩個端的是家奴端的是民。卜兒云哥哥。俺是好百姓。正末唱似這般俺夫妻心不忍。帶云大嫂。唱若有那拿粗挾細踏狗尾的但風聞。這東西一半兒停將一半兒分。
云兀那婆婆。俺兩個饒了你性命。你可休忘了俺這恩念。你則牢記在心者。旦兒云哥哥的恩念。俺死生難忘。正末唱
後庭花 俺渾家心意真。您母子性命存。那壁廂歡喜殺三貞婦。這壁廂鑊鐸殺五臟神。你可也莫因循。天色兒初更時分。你今宵怎睡穩。俺夫妻同議論。敢教你免禍釁。等來朝到早晨。快離了此郡門。向他州尋遠親。往鄉中投近鄰。向山中影占身。但有日逢帝恩。卻離了一庶民。小娘子為縣君。老婆婆做太郡。食珍羞臥錦裀。列金釵使數人。似這般有福運。
旦兒云怎敢想望這個福分。但留得性命。便死生難忘也。正末唱
青歌兒 呀。是必常思常思危困。我則怕有人有人盤問。夫人意教咱算你二人。我教你遠害全身。放你私奔。則要你好好安存。我使盡金銀。投托你們。說起原因。有活命之恩。那時節你休道不因親者強來親。是必將咱認。
旦兒云俺娘兒兩個。想哥哥恩念。死生難忘也。正末云您則今日便索逃走。旦兒云多謝哥哥。正末唱
賺煞 您兩個快離了汴梁城。我與你速出了夷門郡。人問你則推道是探親。你可休淹淚眼新痕壓舊痕。你且妝些古𢠳溫淳。有一日嫁夫君。顯耀精神。將你那綠慘紅愁證了本。俺夫妻口穩。您子母們心順。這其間是必休忘了我這大恩人。下
旦卜走被巡卒沖散科下卜兒上云俺子母兩個。正行中間。被巡城卒驚散。不見了我女兒翠鸞。我不問那𥚃尋將去。下旦慌上云正和俺母親走着。被巡城卒驚散。不見了俺母親。做悲科云我今不揀那𥚃尋母親去來。詩云
子母私奔若斷蓬。半途驚散各西東。
我今𢬵死尋將去。便是黃泉路上要相逢。
做叫科云母親母親。兀的不苦殺我也。下
音釋
- 抖
- 音斗
- 擻
- 音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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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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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平聲
- 釧
- 川去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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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鐸
- 多勞切
- 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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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𢠳
- 音鱉
